“皇上,這是異姓侯從南郡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奏摺,請皇上過目。”吳悠手中捧着奏摺,走到蕭逸的面前,躬身說着。
彼時,蕭逸正坐在龍宸宮的大殿上,低頭翻閱着手邊從各地送來的奏摺,聽見吳悠的話,連頭也沒擡,淡淡的開口:
“放下吧。”
吳悠深知蕭逸的脾性,只應了一聲“喳”,便將手中的皺着呈到蕭逸的面前,而後躬身退了下去。
趙旭作爲蕭逸的貼身護衛,一直站在蕭逸的身邊,看着蕭逸將吳悠剛纔送上來的摺子擱置一邊,並不予理會,心中只餘一聲嘆息,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已經半年了,該說的該勸的,他這個當屬下的都已經說盡了,就連不經常出現在蕭逸面前的趙巖,也是逮着機會就勸着,可是蕭逸卻如同鐵石心腸一般,什麼都聽不進去。
在登上皇位之前,蕭逸一直淡泊自抑,爲了查清先帝死亡的真相,爲了替無辜枉死的莊妃和葉傾城報仇,他深謀遠慮,一直用玩世不恭來僞裝,雖然也是深不可測,可至少他的臉上還有笑容,不管真假。
可自從他登上了這九五之位,就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和往日的蕭逸大相徑庭,有時候一整天,什麼都不說,只是站在凝月皇城的城樓上發呆。
趙旭知道,所有的轉變,都始於宮變那晚,鳳藻宮的那場大火。
火勢蔓延,帶走了沐清塵的生命,也帶走了蕭逸生命中唯一的鮮活。或許蕭逸自己不曾覺得,他一直以爲自己心愛的女人是葉傾城,爲了給葉傾城報仇,爲了用這萬里江山給她作祭,他甚至不惜得到皇位又拱手相讓。
可事到如今,他們這些旁觀者都看得明白,蕭逸至今還未下令正式與天星國對戰,不是因爲葉傾城,而是因爲沐清塵。
他祭奠的,是那個早已經住進他的心裡,他卻絲毫沒有察覺的沐清塵。
“皇上,南郡一帶一向和平,不像北郡那般戰事頻繁,而異姓侯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若不是有要緊事,異姓侯不會千里迢迢送奏摺上京。”趙旭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說着。
蕭逸手中的動作一頓,卻不在意地說道:“無非就是向朕請旨調兵前往南郡對抗天星國而已,你若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你就自己看。”
趙旭頓時陷入爲難,他不知道是順從蕭逸的心意,不看這封奏摺,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因爲他跟隨蕭逸身邊多年,深覺這封奏摺來的不同尋常,如今蕭逸只是當局者迷,不肯站出來面對現實,可他身爲屬下,卻不能讓主子將來後悔。
思及此,趙旭從蕭逸的案几上拿起那封奏摺,緩緩展開,目光匆匆掃過,當他看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卻驀地瞪大了眼睛,立即拿着奏摺走到蕭逸的面前,開口道:
“皇上,異姓侯這封奏摺中所言,想必皇上一定會很驚訝。”
聽見趙旭不同往日那般淡定的語氣,蕭逸總算有了些微動容,他擡起頭,問道:“說什麼了?”
“異姓侯急報所奏,爲兩件事。其一,異姓侯之女,也就是昔日的安妃娘娘羅依依,並沒有在祭臺那場刺殺中死去,而是被人所救,以此逃出宮廷,如今身在天星國大將樓惜玉的軍營之中;其二,異姓侯所奏,天星國那個從不曾聞名於世的軍師沐葉,他行軍作戰的手法,像極了……葉傾城。”趙旭終是低低地吐出最後那三個字,聲音雖小,卻在龍宸宮的大殿上,清晰可聞。
蕭逸聞言,立即震驚道:“拿來朕看看。”
趙旭將手中的奏摺呈上,看着蕭逸一目十行地掃過,隨着視線的後移,雙手也微微顫抖,他便知道,蕭逸沉寂了這麼久,也只有這樣的消息,才能引起他的興趣。
看完奏摺,蕭逸的腦海中似乎有某種東西一閃而過,可卻快的來不及捕捉,隨即,他將手中奏摺扔在案几上,從龍椅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趙旭見狀,緊隨其後,卻見蕭逸直奔御馬房,隨意挑了一匹馬,縱身揚鞭,朝着皇陵的方向狂奔而去。
見此情形,趙旭也跟着上馬,一路追着蕭逸,跟着他到了皇陵。卻見蕭逸動作不停,策馬到了安葬安妃的陵寢,這才翻身下馬,站在墓前,若有所思。
蕭逸一直都知道,歷代的皇陵都會有密道,而蕭凌從皇陵逃脫之後,更加證實了這一點。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安妃會以這樣的方式,從那個深宮囚牢中逃出去。
“皇上,安妃當時遭遇刺客,身受重傷,經太醫確診,已經不治而亡,爲什麼會活着,還出現在天星國的軍營裡?”趙旭走到蕭逸的身後,開口問道。
“當時的情況,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蕭逸苦笑着搖搖頭,開口道,“當日三波黑衣人,一波是顧嫚如請來做戲的,一波是蕭凌用來試探她的,還有另外一波,想必就是她爲了安排安妃出宮,纔派來的吧。”
“如此看來,應該沒錯了,安妃重傷之後已經被下葬,如果不是有人幫忙,絕對無法自己走出皇陵。確實也只有王妃……皇后娘娘,有此能力和動機。”趙旭點點頭,應承着,轉而開口問道,“那異姓侯奏摺中提到的沐葉,不知又是何人。”
“這個世界上,像足了葉傾城的人,可不止沐葉一人。”蕭逸聞言,淡淡的開口。
比起這個只是行軍作戰手法和葉傾城相似的沐葉,沐清塵顯然與葉傾城更加相像。不知是她們同樣聰慧過人,深謀遠慮,也不止是她們都和葉夕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
如今再回望過去,沐清塵所做的一切事情,竟都只有一個目的,不管是引起蕭凌後宮爭鬥也好,還是滅了沈、顧兩家也罷,亦或是將蕭凌拉下皇位,都不過是想爲含冤受屈的葉家翻案。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趙旭顯然也想到了沐清塵,於是開口問道。
“趙旭,火速召趙巖進宮,朕有重要事情交給他。”蕭逸忽然間直起身子,眼神渺遠地看着前方,冷冷的吩咐着。
“屬下遵旨。”趙旭點點頭,看見熟悉的神色又重新回到蕭逸的臉上,心中閃過一陣欣喜,而後策馬離去。
蕭逸從安妃的墓前離開,並沒有立刻回到皇宮,而是去了另一頭,當初安葬沐清塵的陵寢。那原本是屬於葉傾城的,可是蕭凌將葉傾城的屍體放在龍宸宮的密室裡,用冰棺塵封,所以這塊陵墓才空置了下來,被他用來以皇后的規格安葬了沐清塵。
他一直以爲自己深愛的人是葉傾城,是那個天縱奇才世無其二的奇女子葉傾城,可是當異姓侯的奏章送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半年的沉寂,並不是因爲他自己以爲的那樣,用聽之任之的態度,毀了凝月國的江山爲葉傾城作祭,而是因爲沐清塵的死。
甚至當他看到異姓侯奏章上寫的“葉傾城”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閃現的也並非當年鮮衣怒馬神采飛揚的葉傾城,而是那個處處謹小慎微百般周全的沐清塵,那個在他的記憶裡,雖然和葉傾城有些相似,卻又別具一格的沐清塵。
半年的沉默和不問世事,每天都只在宮裡看着大火留下的那塊如意百結環翠同心鎖懊悔,可他卻不曾細細想過,從沐清塵死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疑點。
比如,一直跟在清塵身邊的懷瑾和握瑜去哪裡了;比如,曾經在他面前出現過的那些黑衣人爲何全都不見蹤影;在比如……原本應該待在逸王府等着清塵的錦顏,爲何不知去向。
彷彿一夕之間,所有與沐清塵相關的的人全都不見了蹤影,可是他竟然沒有細細查探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祭奠半年前那一場不知道是對還是錯的宮變。
沐葉。
蕭逸的心思千迴百轉,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嘴角泛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沐葉,這個以最少的代價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郎城的沐葉,他也該去會一會了。
不管他是人是神,不管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也不管他的行軍風格作戰手法是不是酷似葉傾城,他總該去查探一番,將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弄清楚。
想到這裡,蕭逸便沒在皇陵多加停留,而是策馬回到宮裡,當他到龍宸宮的時候,趙旭和趙巖已經在殿外等着他回來。
“你們跟朕進來。”蕭逸看了二人一眼,率先走入龍宸宮,趙旭和趙巖緊隨其後。
“皇上,不知傳召屬下,所謂何事?”趙巖向蕭逸拱手行禮,有些疑惑問着。
自從蕭逸登基之後,趙旭一直以貼身護衛的身份跟在蕭逸的身邊,而趙巖卻被蕭逸派去輕煙翠柳,打理一切事情,很少有進宮的時候,有什麼事情,也只是趙旭代爲通傳。
“朕要去一趟南郡,但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易容成朕的模樣,待在宮裡。”蕭逸開口吩咐着。
“皇上,這萬萬不可……”趙巖一聽,立即開口說着。
往日蕭逸還是王爺,因爲某些需要,讓他易容假扮也無可厚非,可如今蕭逸已經是當今聖上,而冒充皇上,卻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