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塵披散着一頭長髮,走在曲折而幽暗的巷子裡,兩邊牆上點燃的燭火映照在她白皙的臉上,明滅不定。
片刻功夫,兩人已經到了摘星樓下的地底密室。
這是一處隱秘卻又明顯的所在,說它隱秘,那是因爲它在地底,說它明顯,卻是因爲它就在摘星樓的底下,凝月國京都人來人往,尤其是這龍蛇混雜的青樓,卻任是誰也不會想到,它的底下,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地宮一樣的密室。
“明月?你幹什麼?爲什麼帶一個陌生人來這裡?”見到二人,上首的椅子上走下來一個男子,看着沐清塵身後的女子,問着。
“寧辰,多日不見,你的眼神還是一樣地不好。他分明是明日,你卻偏偏要叫他明月。”沐清塵笑了一下,開口說着。
運用了內力,讓清脆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地底密室裡,那樣熟悉的語氣讓密室裡的所有人一愣,隨即從各自的石室裡出來,涌向大廳。
廳中女子掛着陌生卻又熟悉的笑意,讓衆人不由得心中驚疑。
“寧護法,並非我帶她來的,是……她帶着我來的。”那被清塵叫做明日的女子忽然變成了男子的口音,再次開口,“還有,我確實是明日,不是明月。”
“你到底是誰?”寧辰見明日露出真面目,心中詫異,目光轉向清塵,問道。
“這個問題明日問過了,想要知道,叫玉虛子出來見我。”沐清塵並未明說,直接轉身,繞過寧辰的身邊,朝着上首的主位而去。
要不猶豫地掀開衣袍,旋身落座,睥睨地看着底下站着的這些人,嘴角含笑。
“大膽!這個位置豈是你這丫頭能坐的?”見狀,人羣中便有人出來叫囂。
“去不知是何人想見貧道?”清塵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有一個渺遠的聲音傳來,衆人紛紛讓開,卻正是清塵剛纔點名要見的玉虛子。
“是我要見道長!”清塵開口,“道長可還記得,昔年忘憂谷內,道長答應過我什麼?”
“你……”玉虛子一聽這話,眼中便露出驚訝。
“我記得道長說過,窺探天機有損壽命,然道長曾欠我一條命,也曾答應他日若我有需要,定不推辭。”清塵看着玉虛子,緩緩開口,“今日,便請道長算一算這天機,也好幫在場衆位解決心中的疑惑。”
玉虛子看了清塵半晌,終究點點頭,盤腿而坐,閉上眼睛,待衆人細看之時,已然入定。
衆人不知清塵到底要幹什麼,而一邊的寧辰早就給身後的手下使了眼色,封住了密室的各個出口,以防着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突然發難。
片刻後,玉虛子道長睜開眼睛,起身,看着清塵,這才緩緩開口:“沒想到,天底下竟真有這等事!”
“道長,此話何解?”寧辰看着玉虛子,開口問道。
“哈哈——天命所歸!貧道玉虛子,恭迎樓主歸來!”玉虛子笑罷,如此說着,朝着沐清塵深深行禮。
當他將“樓主”二字說出口的瞬間,場中衆人臉色大變,紛紛扭頭看着沐清塵,眼中閃過難以置信。
“道長,此話可當真?”寧辰再次問着。
“樓主分明已經死了,不知哪裡來的野丫頭,在這裡冒充樓主,偏生你們幾個還這般相信!”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九尺長鞭從衆人頭頂越過,直襲清塵。
清塵不爲所動,衆人大驚,這斷魂鞭威力無比,就算是他們這一衆高手受了,也會承受不住,更何況是沐清塵這個區區弱女子?
卻沒想到,當斷魂鞭接近清塵面前的那一刻,清塵隨手拿起身邊桌上的茶杯擲出,帶着強勁的內力,生生的擋住了鞭子,而那來勢洶洶的長鞭卻再也動彈不得。
“明月,你又偷懶了,不好好當摘星樓的老鴇子,卻偏偏讓明日男扮女裝替你。”清塵看着眼前的“明日”,淡笑,“還有,斷魂鞭的秘笈是我給你的,這破解之法,我自然知曉。”
清塵話音落下,便收了內力,茶杯沒了內力的支撐,便咣噹一聲,摔在地上,應聲而碎,對面手執長鞭的“男子”也後退幾步,驚疑不定地看着清塵:
“你別以爲你隨口忽悠幾句,我就會相信你?”
“姐,她是樓主,因爲只有樓主才能一眼就把我們兩個區分,在樓上房間裡的時候,她叫我明日,而不是明月。”明日看着身邊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她知道無影劍,知道斷魂鞭的破解之法,知道進入地宮的密道,還知道……那些我只對樓主一個人說過的話。”
昔年明日遇見葉傾城的時候,便曾因緣巧合地說過那樣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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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當年的葉傾城冷着臉,看着明日,如此問着。
“故人。”明日淡笑着,看着當年風華絕代的女子。
“何爲故?”
“待漫山桃花,盛露一杯,百日爲故;待稚兒白髮,烹茶一壺,千日爲故;待紅顏枯骨,煮酒一罈,此生爲故。”明日再次開口,“小姐的救命之恩,明日沒齒難忘,而今惟願追隨小姐,百日千日,終此一生。”
“那麼……你該叫我樓主。”葉傾城看了明日半晌,終是如此開口。
明日從過往的回憶裡走出,看着身邊明明是女兒身,卻偏愛扮男裝的雙胞胎姐姐,眼神中帶着無比的堅持和肯定。
明月和明日是雙胞胎姐弟,兩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樓中衆人沒有一個人能將他們分清楚,所以明月經常一身男裝,扮成明日的模樣四處行走,卻讓明日扮成自己的樣子,在摘星樓中當老鴇子。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變化,葉傾城卻總是能一眼將他們認出,而且從未出過差錯。
“樓主……你真的是樓主?可……”明月對自己親弟弟的話顯然相信了,看着已然完全陌生的葉傾城,有些語無倫次。
“道長,既然已經窺破天機,那便告訴大家吧。”清塵看着玉虛子,開口。
若非必要,她也不願讓玉虛子折損了壽命和道行來證明她的身份,可如今,想要調動摘星樓,這是最快的辦法。
“樓主是……借屍還魂。”玉虛子嘆了口氣,緩緩開口,“原本只在古書上看到過,沒想到真的發生在樓主的身上。貧道與樓主在忘憂谷內初次相識的時候,貧道便說過,窺探天機有損壽命的話,所以當貧道方纔聽到這句話時,纔會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思,大膽一試。”
“屬下等參見樓主!”玉虛子話音剛落,以寧辰爲首的衆人便單膝跪地,朝着清塵行禮。
若明日說的話還讓他們有絲毫懷疑,那麼玉虛子的話卻讓衆人深信不疑。爲何?因爲大家都知道,玉虛子正是因爲神機妙算,當年纔會被葉傾城招入摘星樓。
摘星樓除了明面上的樓主風晞然和副樓主寧辰,便是明月和明日姐弟倆爲左右護法,其餘衆人,皆是在江湖中聲名鵲起,卻無法立足於江湖的能人異士,每個人幾乎都身懷絕技,不容忽視。
“屬下等參見樓主!”隨着寧辰的動作,廳中的衆人也都紛紛跪在了沐清塵的面前。
沐清塵看着這些曾經因爲對自己心悅誠服而跟着自己的手下,心中感概,即便葉傾城已經死了,可在他們的心中,卻依然記着她,記着那個曾經跟他們江湖攜手並肩的女子。
“起來吧。”沐清塵淡笑着,讓衆人起身,再次開口,“當初成立摘星樓的目的,卻是爲了能夠幫助蕭凌完成統一天下的夙願,可是……蕭凌欺我叛我,害我身死。如今,我是天星國的玉鉤公主,也是凝月國的逸王妃,更是帶着仇恨重新踏入這個充滿了爾虞我詐的地方,衆位若是覺得,追隨我這小女子在仇恨中困守,心有不甘的,大可離去。”
“屬下誓死效忠樓主!”衆人齊聲回答着,看着清塵,目光堅定而決絕。
曾經,他們都是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看不到希望,聽不到呼喚,是葉傾城給了他們希望,將他們從那種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饒是現在面前的女子已經換了另一張臉孔,卻還是他們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主子,葉傾城。
“既如此,從這一刻起,你們……便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命令,你們要絕對服從,而我同樣答應,你們的性命,我會一如既往地珍惜。”沐清塵的眼睛從衆人面前掃過,淡淡地開口。
“聽憑樓主吩咐。”衆人再次開口。
“那麼……明月。”沐清塵扭頭看着那個穿着男裝,卻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充滿激動的女子,笑着開口,“我要你進宮。”
“是,樓主!”一開始還氣勢洶洶的少女看着沐清塵,斬釘截鐵的點頭應承。
接着,沐清塵在這個不爲人知的地宮密室裡,交代了摘星樓衆人許多事項,計劃好了一切,這才重新束起頭髮,變成了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不動聲色地回到了逸王府。
露落居里,錦顏還十分盡責的守在門口,沒有人來過,更沒有任何人察覺,房間裡的沐清塵出去了又回來,早就辦完了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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