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秘函

在柔然戰場上犧牲的長孫琨將軍,被他的父親葬在了涿邪山戰場的山丘上。春來的時候,草原上綠浪如波,細碎的白花會環繞着他的墳墓。於生命,永恆和短暫都是相對的。

元天寰口諭長孫乾:“你如爲朕之忠臣,朕令你不再爲你的兒子悲哀!”當烈火焚化那具年輕的軀體的時候,我含着淚望向老將軍。他飽經風霜的臉上一片肅穆,卻沒有哭泣。元天寰是殘酷的,殘酷到不近人情。但他得到了長孫將軍父子絕對的忠誠。

對於柔然殘軍的屠殺持續了三天三夜。我發現自己只有在深夜才能安睡片刻,因爲死亡的恐怖在那樣的時刻纔不會纏繞着我。我是藉着元天寰的病,躲避着外面發生的一切。草藥的恬淡氣味,掩蓋了數十萬的陰魂。有時我張開眼睛,就看到元天寰的面容紋絲不動,好像是個靜止的雕塑。我會錯覺他也死了。可當我一動,他也就動了動,灼灼的目光轉向我。夜晚的他總是沉默着,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但好像下定決心,不肯給我一句安慰。

這一日,我醒得極早,身上裹着熊毛毯子,帳子裡火還燒得旺旺的。我俯視元天寰,他倒是睡得沉。我無聲的拉好衣服的折皺,攏好頭髮。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元天寰以外的人,看到我的惰容。

上官居然在外帳,他盤腿坐在火堆旁,臉色被火映得鮮豔,像春天的花蕊。

“公主,今日皇上的病好些了?”他見面就關切的問。

我點頭:“是好了許多,咱們什麼時候回長安?”

他說:“就在這兩天吧,師兄的病……你不用慌張。回到長安靜養,開春了就會痊癒。”

我心裡稍微寬鬆,也伸出手指來烤火,笑道:“你說,我不懷疑。我知你不會騙我。”

他垂首看火,好像火芯裡有個小人兒在跳舞似的。我環視左右,壓低聲音:“上官……你有心事麼?”

他眉毛一擡,從衣襟裡拿出一封信,帶着珍珠光澤的手指在那信上來回摩挲了幾遍,正色說:“前幾天在決戰時刻,匈奴的葉買王想要率部投降,就派使者交給我這封信。但我知道師兄的意思,必定不肯要他們降。因此就壓下這封信。我覺得此信不該瞞,但師兄的身體還沒復原……”

我好奇的望着紙頭上淡褐色的花紋,那好像是北朝的皇親國戚纔可用的信紙。葉買投降,原來是有人牽線?那個人想要瓦解柔然軍隊,本沒有錯,但是不瞭解元天寰要屠滅柔然的意圖,到底是犯了他的忌諱。我盯着上官,忽然心念一轉:“難道元君宙想要他們投降?”

上官點點頭,我吃了一驚:“上官,阿宙又怎麼會認識葉買?”

上官擺手:“他自然不認識葉買王。可是葉買的新部下就是曦朝的投降將軍於英。於英和元君宙素來友善。柔然軍隊盛傳北朝皇帝病重,長安只有元君宙是最年長的弟弟。葉買本不好戰,又和可汗父子矛盾重重。他向於英詢問試探,恐怕是於英出謀劃策,纔會想到聯繫元君宙的。”

於英找人去找阿宙。阿宙在長安準備迎戰,當然會考慮敵軍中的投降者。所以給秘密使者這封信,也可能是通過阿宙的吧。我挺直了背脊:“上官先生,要我說交給元天寰,又怎麼樣?元君宙是皇帝的兄弟,國家危急,你們又和長安的他隔絕音訊。念及家事,誰不能謀策?何況元君宙素來膽量大,有魄力。作爲留守的太尉,他就是答應了接受葉買投降,也不是大罪過。”

上官不語,將信件展開遞給我看:“不是大罪。但……你看這裡。”

我以火映紙,只見信上數行,都不是元君宙的筆跡。只是說作爲太尉,若葉買能於陣前倒戈,便可以寬免他和他的部衆。但落款太尉印章旁,卻有一個大大的“赦”字,正是阿宙的字體,和我記憶裡面的一樣。我“啊”了一聲,阿宙爲何要寫這個“赦”字?

赦,只有皇帝或者攝政可用。就算皇帝病重,阿宙作爲皇太弟監國,寫這個“赦”也不太合適。可是以我對阿宙的觀察,他應該沒有別的心思。我想矢口否認是阿宙的字,但上官又是何等樣人?我細細想想,注視着上官,微笑道:“元君宙這次真是魯莽了。怪不得先生你不便給元天寰看。離間皇帝兄弟之情,這封信自然不足,又何必給元天寰添上不快?再說,葉買和於英不是都被殺死了嗎?死無對證!”

“是不夠。我想是葉買等非要北朝做主的人出面,趙王就乾脆就寫了此字。”他只差沒有說趙王不謹慎了。我心裡血氣翻涌,阿宙笑起來飛揚的眼睛又在晨光裡活躍起來……我真想當面問他。我將信疊起來,半開半閤眼睛:“先生,我代爲轉達可否?”

他沉默着。我笑了:“你怕我爲了元君宙去燒了這信?”

上官也一笑,似有幾分傷感,一字一句的說:“你不會的。”

我將信紙收入懷中,嚴肅的回答:“是,我不會。元天寰的判斷力,在他正常的時候是足夠的。但現在他病着……我會保留這封信,等他處置。”

上官清冽的眸子一轉,明如冬夜裡的雪月,再被他瞧一眼,我的心思都快被看破了,我不得不低頭避開。他又道:“兩個時辰前,六王元殊定集合柔然大軍後方的婦女十萬,牲口百萬頭,還有無數戰利品,已經到了轅門外……”

我只要看他清澈的眸子,還有他鎖着的眉頭,就明白他的意思。他終究還是不忍心了。

我果斷站起身:“天冷,先生在這裡等皇帝醒來。先讓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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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濛濛,我在元天寰的十來個親兵陪同下,行到了轅門。無數的柔然婦孺,被繩子拴在一起,天氣太寒,不成形的雪子還在飛散,她們中倒鮮少人哭。柔然女人是草原上的女子,大多吃苦耐勞,與我在四川所見的流民大不一樣。

我踩在卒的背上,踏到雪地裡,士兵們用鞭子抽打前排的婦女,讓她們跪下。我只搖搖頭。

她們看着我的樣子,好像是見到了活着的鬼魅。有個健壯的柔然女人忽然啐了一口地下,歪着脖子對人羣喊了好幾句話,皮鞭又抽在她臉上,可是她就是不屈服,還用兇狠的目光望着我。我靜靜的望着她,時間長了,她才低頭。我問譯者:“她說什麼?”

譯者發抖道:“桂宮……?”

“你只管講,恕你無罪。”

他橫下心:“她說,您肯定是元……皇上的女人,他們倆是一樣美得不像個人,也一樣的狠毒。”

我仰起臉,對那女人說:“柔然人先進攻我朝。你們的男人既然輸掉了戰爭,你們就要揹負命運。你們想給死去的人陪葬,又何必活到現在?活着的人,無所謂狠毒和仁慈,只要活下去!”譯者跟着我說,偌大的地方只有女人們壓抑的呼吸。

我又說:“我是江南公主,卻被命運帶到冰封的北國。我父皇是在和北朝的戰場上死去的,我母親是因爲我的婚訊病入膏肓的,但我還是活着……我想要儘可能的活得久。你們看到草原上的草,是怎樣生長的嗎?我們女人也是。永遠是草,但是永遠活着……”我不想再說,女人們開始抽泣。

我在那個瞬間下了決心,翻身上馬。直奔元天寰的御帳。

御帳內居然已經將領雲集,元殊定侃侃而談:“……所以說,女人是禍害。柔然女人就像母狼,一定要斬盡殺絕,纔可徹底讓這片土地安寧……”

上官說:“北方平定,一定會有十萬的我朝軍士前來屯邊。女人正好可以成爲他們的眷屬,北疆的人口在十來年內就會猛增。歷朝歷代,那麼多戰爭,哪裡有將女俘全部殺死的道理?”

元殊定冷笑:“上官先生捨不得,可以先挑選些美女……”

上官神色不變。趙顯在旁邊插了句話:“有的人自己不喜歡女人,就不許別人喜歡?天下沒有女人,你怎麼生出來的?”

長孫乾急喚他:“趙將軍,不可對王無禮!”

元殊定臉色大窘,朝趙顯瞪瞪眼,然後乾澀的笑了一笑。

看到我入內,他們都閉嘴了。元天寰淵默如神,坐在上方,俊美的面上絕無絲毫困擾。

元殊定指着地上琳琅的珠玉,對我說:“殿下,這都是柔然王后的寶物,本王不敢自專,盡數獻上。還有一個古鼎,乃上古遺物,內有銘文:王后昌,萬萬年。恰好是殿下和皇上婚禮應景之物。”

我走到元天寰的身邊,從容坐下,說:“本宮將爲皇后,只擔心自己才德不夠用,哪裡會少器物用?戰利品,理應分給有功的將士,還有陣亡者的家眷。本宮什麼都不要。至於古鼎,是上古禮器,既然六殿下得到不易,也不能辜負了你的心意。皇上,本宮年輕,不配使用這樣福厚的鼎。不如送到文烈皇后廟,以此物奉獻皇后在天之靈,您看呢?”

元天寰深黑色眸子一動,微熹的陽光,使他的瞳孔變得如琥珀一般,深不可測。

他開口了:“寶物等按照公主的意思辦,甚合朕心。朕命趙顯去燕然山,將此戰刻碑立石留念。趙顯,你還求什麼,朕準你陳奏。”

趙顯喜出望外:“皇上命臣向北,臣如古代英雄,實在別無所求!”

元殊定朝天翻了一下白眼,上官道:“皇上,依臣看,於英投降,後又兵敗自殺。趙顯砍殺可汗,首當奇功。應該升趙將軍爲衛將軍……並賜予免死金牌一面。”

“准奏。六弟?”

元殊定一幅委屈相:“臣弟在。”

元天寰對他讚許的一笑:“你集合如此多的戰利品,行軍神速。偷襲敵軍,也有功勞。朕爲你加食邑三千戶。柔然可汗父子的屍體在外曝曬數日,朕命你代朕將他們鄭重下葬。可汗雖死,他也畢竟曾是一個王。”元殊定先是得意,後來有幾分意外,忙應了。

“至於女人……”元天寰頓了頓:“朕還要思量,你等都跪安吧。”

等到只剩下我們,他才盯着我:“光華,朕本不想饒恕女人,因爲她們心裡有仇恨種子。她們即使爲我們北朝男人生兒育女,但是對於這樣的滅族的記憶,會讓這些女人一直恨下去。”

我猛的站起來:“不是的。她們選擇活下去,就是投降了。在這一點上,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的。若有了北朝的丈夫,孩子,她們依然會是妻子,母親。狼族的女人比漢族女人狠,也更能懂得戰爭的生死。”我望着他:“光華也有恨,但我不爲了恨而活。而且,我沒愛過的人,也不配我恨!”

元天寰目不轉睛的注視我,他鐵腕上是強悍的帝國,但眼睛裡卻開着明麗的蓮花:“這樣……好。”他笑了笑,站起來:“非常好,但願你一直不恨朕。”

我有一絲惶惑,用手指掖了一下腰帶,那封信已經墜到我的腰上了……

元天寰道:“除了柔然大貴族和將軍的妻女必須處死,其他女人都可活命。朕要即刻返回長安。長安家裡,只怕也亂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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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八,我跟隨着元天寰到達長安郊外的長樂宮。前一天,他忽然有旨意,御駕將在長樂宮駐留到新年。冬日驪山,松柏常青,漫山遍野爲朱旗環繞。帝宮在雲深之處,碧澗流入玉殿,愈顯靜曠。雪後新晴,驪山晚照,我不禁下車拊掌而笑:“好一片八百里秦川,美!”

元天寰的靴子踏在雪地裡作響,倒添幾分凡人味道,他注視我而笑,默默無言。

我輕輕問:“長樂宮有溫泉,所以你纔要在這裡修養?我本來以爲你急着進城呢?”

他道:“朕父皇文成帝每年冬天都來長樂宮避寒,朕倒是好幾年才得空來一回。”

“你比你父皇苦多了。”我轉眸:“不過我母親說:樂就是苦,苦就是樂,人生有些許不足,安知非福。對不對?”元天寰不置可否,眼眸更亮了。

“我從這裡遙望長安,那座城也是安靜的,並不至於亂。”

元天寰一本正經的說:“朕回來了,誰還敢動?皇帝在帝國的每個角落裡震懾力該是一樣的。朕在柔然傳出死訊,讓他們每個人震動一番,朕哪裡會不察知?不過……”他意猶未盡,我“呀”了聲,一隻肥壯的松鼠哧溜穿出我的裙襬,轉瞬就在雪中逃匿了。元天寰龍顏微慍,小聲叱責道:“大膽狂鼠!”我也笑了。

溫泉,對元天寰的病,還有上官先生的腿,都會有療效的呢。

長樂宮內,羣臣和內侍黑壓壓的跪了一片,中山王,七王元旭宗,太傅鄭暢等都在,唯獨……沒有阿宙。元天寰攙扶起中山王,又令鄭暢和衆臣平身。等羣臣都站起來,我才發現謝如雅在人羣的後面。人人肅穆如泥塑,唯有如雅對我甜甜一笑。我見到他,總覺得家的氣息就近了。等到元天寰從中山王開頭,單獨召見諸重臣。我便到廊下找尋如雅。如雅和上官談興正濃,全不涉及政治局勢。如雅怡然道:“長樂宮的梅花,爲天下最聞名。我是沾了我家公主的光,不狂寫一百首梅花詩絕不罷休。”

上官笑聲明快,他手指也染上了淡紅梅色:“將來時代,恐怕要數你最風流了。我倒是想快回上官府邸去。我不愛宮梅繁盛,我家的一株老梅,足夠容下我的詩興了……”

我也摻合道:“先生謙遜了。先生運籌帷幄,又哪裡是如雅的一點風雅詩心可比?”

上官見了我,微微躬身:“公主過譽了……我不叨擾了,先行告退。”他引袖而去。

如雅望着他的背影:“見上官先生,如有暗香襲來。”

我點點頭,低聲地問:“我走後,長安城內動向如何?”

謝如雅好像背書似道:“長安城在那段日子裡倒是人心惶惶。到處傳說皇上危急,且有遺詔,要立五殿下當皇太弟。中山王袖手觀望,不發一言。七王每日跟着師傅們讀書,誰都不見。文官們常常集會,又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麼。只有五殿下獨當一面,他一邊加緊備戰,又贊同羅夫人封鎖宮內宮外,以他之數千少年軍人在首都內戒嚴。不過,他和太傅等人矛盾重重,雙方下僚,在官省也發生幾次紛爭。”

“紛爭?既然只有元君宙一個人在管事,還爭什麼?”我不以爲然,只隱隱寬心:看來阿宙並沒有辜負我的希望。雖然庭上已歷黃昏,但我心中卻逐漸開朗起來。

謝如雅嘆息,篾然笑道:“究竟爲何?世間人爭奪,無非爲名爲利。五殿下錄尚書事,許多事情在太尉府內決定了。都不通過太傅及八座文官,他們自然極爲不滿。而五殿下爲人雷厲風行,又不給權貴們留面子。他爲了備戰先逼令世家大族交出屯糧。滎陽鄭氏,范陽盧氏,首當其衝。京兆杜氏,因爲杜昭維竭誠輔佐五殿下,早早就使上繳了的……”

我沉吟道:“皇太弟……有人去蘭若寺打開詔書?”

如雅搖頭:“沒有。五殿下命士兵圍住蘭若寺,說非常時刻,入此尼庵的任何男人都立刻處斬。”他環視左右:“姐姐,皇太弟纔是風波的要害,對不對?”

我拉緊了披風,天公又灑起了銀粉。雪落在我的肩上,倒像是灰色的五瓣梅花:“如雅,我的婚期快來了。今兒是臘八,過了正月,春日近在眼前……我走到現在,沒有回頭路。我要是能生子,就不會存在皇太弟。但我要是沒有……也許……會有一個皇太弟的。無非是五,六,七,三中選一。五王是最有能力也最得民心的,且他素爲皇帝鍾愛。但他一帆風順,行事鋒芒畢露……唉。六王,你也是知道的,他雖不成熟,但心思巧詐。他的王妃是盧氏女,其母楊夫人和外家又鼎力支持他。這次跟隨去北方,也是立了功勳的。至於七王,他倒是乾乾淨淨,無功無過。常言道:有得必有失。七王雖然老實,但是從中山王等皇族到曦朝的官民,連其幾位哥哥,人人都喜歡他……”

如雅皓齒微露,折射雪光。水秀的眉間籠上一道陰霾:“姐姐,古來后妃。縱然專擅上愛,也未必能夠生子。但願皇上萬萬年。”他猶帶舒展的笑容,可音色縹緲,幾不可聞:“我臨行前,不知爲何,母親說你本該是天下正統的女皇。你當皇后已經是屈居於人了……所以,天下有了皇后……也許不該再有皇太弟的……這半年來,我竭誠皇上,結好五王,不疏六王,以文翰接近七王,但我心裡,輕重厲害,時刻都在衡量。”

我曳起裙裾,雪如玉碎。人人道這美少年雅緻,他總是笑容嫣然,風流吟唱。可他心思卻細密如此。他若長大了,又將有怎樣的心思?傳國玉璽,有何等奧秘?

鶴唳數聲,有人提着燈籠來。我一瞧,原來是六王傍着七王來。如雅自若的欠身而笑,我也望着他們:“兩位殿下一起嗎?”

他們也還禮。元殊定好像嘴裡灌蜜:“如雅又長高了。六哥哥有好多北國的故事講給你聽,你正好拿去做詩!”

如雅道:“我不喜聽殺人。”

“哎喲,見了你,誰願提殺這般的字。來,我和七弟帶你去看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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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雪庭心,月冷闌干。夜色空明,逍遙殿暖。

我用刀裁着水仙蕪雜的葉子,問長樂宮的總管宦官董肇:“皇上還在和太傅說話?”

“是,就快移駕這裡了,請桂宮稍待片刻。”此人一目不存,面空醜陋,但語氣溫雅。

“辛苦你了。粥要送到上官先生那裡一份。行宮內的守衛不可疏忽。皇上身邊缺少宮人,你要調些妥帖的人來服侍。”

“遵命。桂宮的侍女已來了幾位,現就喚進來伺候您?明日……”

我對着水仙凝神,笑了一笑。董肇突然住口,他剩餘的眼,閃着微弱光芒。

這個人怎麼了?我心裡奇怪。元天寰已步入,董肇恭敬收回目光,默默跪安。

元天寰的臉色平靜,我自己盛了一碗熱粥給他,也不問鄭太傅講了什麼。

“臘八,請你進七寶五味粥。”我說,手上的水仙香氣還未散,元天寰的鼻子湊近我的手,神色輕鬆下來。他的食相,倒很像阿宙,阿宙吃起東西……我心想:阿宙還在長安呢。

爲何別人都可以來面聖,阿宙就要耽擱呢?他不怕有人先進讒言?

我看着元天寰吃完,才問:“董總管一隻眼睛,倒像是叫人刺瞎的。”

“是啊,他是三十年前從謀反的陳王府被沒入宮中的。父皇曾說,董肇的眼睛是他年輕時候不慎弄瞎的。父皇心裡後悔,所以一直留他在身邊,最爲親信。父皇臨終前,特命董肇在長樂總管。父皇當年,常指着他來告誡朕:君王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笑了笑,嘆息了一聲,元天寰端詳我,我就又嘆息了一聲。

“你想朕問你爲何嘆息?”他說。我搖搖頭。遠處笑鬧聲起,臘八風俗,夜裡要驅鬼。

六王高聲叫着,親自領着年輕人們驅鬼。少年們戴的面具定然有趣,可我沒有心思看。

元天寰揚起眉問:“光華,你有事瞞着朕?”

我鄭重的坐下:“我只是傷感。冬日佳節,我沒有兄弟姐妹。你兄弟如同紫荊花開,共有四朵。七王年幼,六王跟着你去北伐,只有五王他一人在長安。他實心任事,不推諉,不避嫌,恐怕會招惹誹謗。你當大哥的,難道不煩惱嗎?”

元天寰想了想:“五弟縱然得罪了天下人,有朕在,又何妨呢?只是五弟的所爲魯莽了。爲政之道,不可都硬來。變通曲折,連朕殺伐如此,都不得不用。鄭暢等世家大族,乃北朝漢族士人的根基。將來統一南朝,河南大族就更當重視。而且,太傅是文官之首,就算他是尸位素餐老朽,也不可過於輕視。文官們有筆有口,最能傷人。五弟不能妥善的處理與文官的關係,還是稚氣了。不過,朕有決斷的能力,不會讓人惡意的誹謗五弟。”

“不讓人誹謗?那要是有物會傷害你們的兄弟之情,怎麼辦呢?”我追問。

元天寰好像明白了,他端詳我良久,付之一笑:“朕雖然想知道那是什麼,但難爲你的苦心。隨你處置吧。不過,對五弟之事,以後你不要插嘴了。光華,君子之道有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朕不仁,所以有隱憂;五弟年少,智慧不足,纔會有困惑;你呢,因爲家國之痛,總缺乏一點將過去都擯棄的勇氣,因此你有時纔會怕。仁,智,勇,只有真正的君子如同上官,纔會兼而有之。我們三個都是帝王家人,帝王家人難以成真君子吧。”

他的話如用雪球,打進了我的心中庭院。我雖然得到了自己希望的結果,但沒有快樂。

他拉着我的手到庭院內。梅花衝寒怒放。綴玉枝頭,寒鵲依傍,忽被一陣馬蹄驚飛而起。

是阿宙來了嗎?我手一抖。少年們驅鬼的歡叫明晰起來“鬼出去!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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