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原先在宴會上也沒吃多少,光顧着和許久不見的楚潔以及李初晴說話,雖然悄悄拿了點糕點想要遲點吃,但後來就餵魚了。所以,等到坐到亭子裡,周清華就開始專心吃點心了。
經過辜先生的禮儀教育,周清華雖然吃的速度很快,但動作卻還是十分優雅從容。從謝公子的角度來看,就像一隻小松鼠,小心翼翼的捧着東西咬,可愛極了。這樣一來,本來不太喜歡的甜食,反倒變得格外香甜起來了。謝公子順手倒了兩杯茶,遞給周清華一杯。
“慢點吃。”他是家中獨子,上面只有一個姐姐,此時看到周清華這樣小小又有趣的女孩兒,忽然覺得很新奇,照顧起人來也格外的有天分。
周清華拾起一塊松瓤鵝油卷酥,小口吃起來:“這個做的挺好吃的。其實用奶油也是可以的,我在家的時候試過一次,吃起來也很好吃。”周清華這輩子就敗在一個“吃”上頭,一說起吃的,簡直容光煥發。
謝公子正轉頭低聲吩咐書童打扇,聞言便笑了一聲:“下次我也讓人用奶油試試。”他頓了頓,瞧着周清華吃得雙頰鼓鼓,忍不住又道,“其實,用鵝油是因爲有養顏的效果。”
周清華點點頭,正要說幾句,就看見不遠處有人朝他們走來。
穿着一身大紅灑金百裙的昌平公主正踩着金絲繡鳳鑲珠玉的鞋快步朝這亭子走來,耳間配着的紅寶玉蘭墜子配合着她的步伐輕輕搖晃。她的後面跟了一位身量更高些的少女,穿戴打扮以及氣質都不下於昌平公主,俊眉修目,神采飛揚。她們兩人的身後則慣例跟了幾位面容嚴肅的女官,亦步亦趨的樣子。
“習風,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和皇姐都找了你好久......”昌平公主人還未到,那嬌嬌的聲音便已經順着風傳來了。
周清華擡眼看看,對面的謝公子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和表情,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眉目肅冷,反倒顯得容色更爲秀麗,如珠似玉。
昌平公主見慣了他的冷臉並不在意,笑容滿面的坐了下來,自顧自的找了話題:“我剛剛還和謝姐姐說起你呢,哪裡知道你居然在這裡躲清淨。”
跟在昌平公主身後的安樂公主這時才施施然的走近,她輕輕笑了笑,菱紅的脣線優美動人,像是打趣一般的插話道:“我和昌平爲了找你都快把這園子給走遍了,你怎麼都不倒杯熱茶給我們?”她眼角一轉,眼波流動,對着周清華笑道,“這位是周家妹妹吧,我記得你們家這次的衣裳都是一式的。”
安樂公主這一提醒,本來一門心思都放在謝習風身上的昌平公主這才擡了擡眼,勉強擠出一點精力問道:“是清華啊。你怎麼在這?”她有些警覺的打量了一下週清華,見她年紀實在還小又是一團孩兒氣,這才紆尊降貴的開口問道,“你和習風認識?”
“沒有,沒有。”周清華急忙搖頭否認,她故作天真的笑了笑,“我怎麼會認識謝公子,只是湊巧遇上了就一起坐了一會兒罷了。”
昌平公主還要再問,謝習風這時卻冷淡開口:“兩位公主怎麼都來了?”雖然不太情願,但他還是禮數週道的倒了兩杯茶遞給在座的兩位公主。
昌平公主嘟起嘴,懶懶道:“我在宮裡無聊死了,難得成王叔叔府上有宴會,就來看看。皇姐她也正好要出門,就一起來了。”說到這裡,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雀躍道,“等會兒,我和皇姐還要去寒山寺看看呢,你也要來嗎?”
安樂公主接過茶杯卻不喝,只是掩脣笑了笑,溫聲解釋道:“上次我去寒山寺時主持大師欠了我一壺茶。這次正好有閒,不若我們一同去,賞景飲茶,豈不快哉?”她的心思較之昌平更加深沉些,早從皇帝和陳貴妃那邊聽了謝習風的一二事情,雖然還沒得到皇帝的賜婚聖旨卻已經把謝習風當做自己的駙馬了。昌平那點小心思於她而言不過是不放在心上的小孩把戲,她更關心的反倒是謝習風的爲人秉性,這纔會跟着昌平出來。
昌平公主正捧着茶杯小口喝着——謝習風親手倒給她的,就算是白開水也是甜的。她聞言也急忙點頭:“是啊是啊,我們一起去吧。”
謝習風嘆了口氣,順手理了理袖口衣角,拂去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塵埃,站起身來:“好吧,不過先把周小姐送回去。”他輕聲解釋道,“她一個人在園子裡走着總是不安全。”
“能有什麼事啊,不都是這樣的嘛......”昌平公主小聲嘀咕了一下,然後才站起身來朝謝習風笑笑,天真嬌俏的模樣,“聽你的就是了。”
被當做託送物品的周清華可有可無的被送回了宴上。此時一些人去逛園子,一些人正湊在一起說話,便是周涵華都已經陪成王妃離開了,沒幾個人真正注意到周清華的來去。反倒是周芳華,雖然如同蝴蝶般的滿場搭話,倒也百忙之中抽出空關注了一下週清華。見她是被兩位公主還有一個俊俏的年輕公子送回來的,便急忙丟下新交的朋友,湊了過來:“清華,你跑哪去了?剛剛表姐還來問你回來了沒有呢。”她紅着臉瞧了眼謝習風,柔聲細語的說道,“我都擔心地不得了呢。”她微微垂眼,面龐看上去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的清麗秀美。
任何多看謝習風幾眼的雌性動物都是昌平公主的情敵,她斜睨了一眼周芳華,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冷嘲道:“擔心的不得了,我瞧你很開心嘛。你們剛剛不是還在玩行酒令?”
“我,我......”周芳華被噎了一下,很是難堪。她用眼角瞧了眼謝習風,面頰通紅,眼底浮了一層淚,看上去楚楚可憐。
周清華簡直無語——自己這個庶姐真是永遠都學不會看形勢,對着昌平公主這樣的都敢使心眼。就算她不知道什麼是一力降十會,也該知道什麼是皇權至高。
昌平公主並不在意周芳華的小動作,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芳華:“我們下次再見吧。”因爲在謝習風跟前,她倒不會做什麼太出格的事,等到下次謝習風不在,就說不準了。
一旁的安樂公主長眉微挑,看了眼妹妹又看了眼像是被嚇到的周芳華,笑出聲來:“呵,難怪以前成王妃都不請庶女呢。”她笑聲清朗,聽上去有種女子少有的英氣。但其中的諷刺意味只要有耳朵都聽得出來。
離得近的人聽見了這話,都捂着嘴小聲笑了起來。
周芳華這次是真的想哭了。昌平公主的話讓她覺得害怕得骨頭髮抖,安樂公主的話卻讓她屈辱得渾身發冷。可是現在她也不敢在這兩位公主跟前哭,只能蒼白着臉咬着脣死死忍住。
周清華此時倒是有些不忍心了,悄悄拉了拉謝習風的衣角。這種時候,只有颱風中心的風眼最安全。
謝習風面色不變,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周清華,風輕雲淡地開口道:“不是說要走嗎,我們還得向王妃告辭呢。別耽擱了。”他聲音有些冷淡,像是有些不耐煩。
昌平公主瞪了眼周芳華,朝謝習風笑笑,甜甜的道:“嗯,走吧。”
安樂公主倒是不說話,只是瞧了眼周清華,彎腰摸了摸她的頭:“要是見到你姐姐,代我和她說聲好。”她笑容滿滿的樣子溫柔又可親,“你長得真像涵華,真可愛。”
周清華卻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會看到自己拉謝習風衣角了吧。要是旁邊沒人,周清華真想抱大腿真情表白:“姐姐,我真不會和你搶男人的。真的,比珍珠還真,騙你是小狗。”不過冷汗過後,心底又有些小不平——不就是拉了一下你心上人的衣角嗎,至於這樣誇張嗎?公主了不起啊?
好吧,公主的確了不起。周清華很乖很乖的站在一邊目送那三人離開。等人都走了,才轉頭去問周芳華:“你怎麼樣啊?”
周芳華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恨恨的瞪了眼周清華,咬着脣說道:“我不用你假好心。”她小小聲的道,“你們都想看我笑話。”
周清華目瞪口呆——這傢伙不會把怨氣全撒在自己頭上了吧?這種轉移仇恨的方式真的大丈夫?
周芳華流着眼淚走了,她那些原先不敢湊上來的幾個新朋友都跟上去小聲安慰,只有周清華無語的留在了原地。
小小的周雅華小心翼翼的上前拉了拉周清華的袖子:“五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周清華拉起她的手,輕聲問道,“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嗯,挺好的。我還認識了個新朋友。”周雅華有些羞澀的笑了笑,又很不好意思的加了一句,“剛剛我沒過去,就是她拉住了我。她說有昌平公主和謝習風在,就沒好事,不能湊上去的。”
周清華順着周雅華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了王瑤禾。她對周清華笑了笑,眼睛像是彎彎的月牙兒,看上去是一派的溫柔端莊,眼底卻有小戲謔。就像一個悄悄做了個惡作劇的小女孩兒一樣,獨自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