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的所有好心情在回周家看到周芳華之後就蕩然無存了。
周芳華是個天生的美人,年紀越長姿容越是出衆。若只是看背影,看着那嫋娜纖細的身段以及流泉般的烏髮,大約會有人把她當做那不知世事的洛水仙子。且她生的清麗文雅,腹有書香氣自華,只是坐在那邊便好似臨水觀,美的如同一幅畫。
雖然近些年,周清華已經學着掩飾情緒不再當面給周芳華難看,但是要她真的彷彿親姐妹一般的對待周芳華,顯然是做不到的。只能說,她們彷彿天生就有些不對頭。她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疏淡的笑了笑:“四姐姐怎麼來了?”
周芳華顯然也不是來敘什麼姐妹情的。她也不耐煩對着周清華這樣的‘刺頭兒’說客套話,只是輕聲道:“五妹妹,我有事和你說。”她看了看左右,又壓低了聲音,“你先讓她們都出去。”
周清華打量了一下週芳華藏在眼中的緊張情緒以及那緊握着的手,微微怔了怔,還是點頭讓那些侍候的丫鬟都退出去了。
碧珠以及拂綠跟在周清華身邊久了很有幾分感情,都有些擔心,走在最後面,頻頻回頭看着周清華。瞧那樣子,彷彿是把周芳華當作賊來防。
等碧珠她們把門關上了,周清華才緩緩坐到了周芳華身邊,好整以暇的問道:“四姐姐此來爲何?”她早已並非當初那個一見人就豎起刺當做防禦的周清華了,舉重若輕這種事做起來再自然不過。
周芳華咬咬脣,那蹙眉猶豫的樣子也依舊是秀美的很。她將一直握在掌心的東西遞給周清華,問道:“你認的這個嗎?”她掌心的是一塊血玉,雕工精細,龍飛鳳舞的刻了一個五字。不過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血玉的背面刻着龍紋。
周清華也被她嚇了一跳,低頭認真端詳了一下那玉佩才用感慨一般的語氣說道:“恭喜四姐姐了,你居然撿到了楚王的玉佩。想來也是緣分啊。”楚王乃是五皇子,雖然皇上幾次考慮讓他去藩地但因爲安樂公主還未出嫁也就將他留在京城留到了今日。
周芳華面色蒼白,身子顫了顫,幾乎是搖搖欲墜的樣子:“我今日去如意坊看首飾,結果遇到了趙王,就只是隔着面紗說了幾句話,他就把這玉佩給了我,說是要......”楚王一向荒唐,府內侍妾衆多,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有了王妃。周芳華何其驕傲,哪裡瞧得上他?
周清華很是奇怪:“這種事怎麼找我說?”周清華真心覺得周芳華這腦回路有點奇怪。這種事不應該去找孟姨娘、周正聲,再不濟還有親哥哥周禮樂啊。
周芳華的臉色更加白了,她眼裡含了一層淚水,楚楚可憐至極:“我和他說,我姓周,家中行五。”
臥槽,這種闖了禍就報別人名字的做法真是讓人沒話說!!!以後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周清華這些年養氣功夫險些破功,深呼吸了一下,咬着牙問道:“我怎麼不知道四姐姐你忽然多了個姐姐?”
周芳華遇事先落淚的壞習慣始終如一的保持着,她先是擦了擦眼角,語氣裡帶着歉疚:“我當時見他拿出玉佩就被嚇到了,嘴裡也不知怎的就報了妹妹的身份。本以爲這京中姓周的很多也無事,結果他又派人護送我回了周家......”
周清華真心沒話說了,她閉着嘴,一句話也不想和周芳華說。
周芳華本就只是來帶個話,以後也好推輕責任,見周清華已經知道了,便柔柔的道:“五妹妹儘管放心好了,你怎麼說也是周家嫡女,楚王再荒唐也不好意思打你的主意的。”
周清華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甚至勾起脣弧度極小的笑了一聲,直截了當的送客:“多謝四姐姐關心了,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走啦。”周芳華也不客氣,只是瞧了眼周清華的面色便委婉告辭了,“我還要回去繡件嫁衣呢。”她已經訂了親,雖說很多東西都不必親自動手,但嫁衣卻還是要親自繡的。今日去看首飾也是爲了在出嫁前多添置一些,嫁出去也體面些。她雖有些不知好歹,但既然訂了親,對着那個還算是年少有才的未婚夫很願意盡一盡心意的。
等周芳華離開了,周清華才恨恨的拿起茶水喝了一大口水熄熄心火——楚王的荒唐衆所周知,他若是起了色心又豈會在意一個“周家嫡女”的名頭?倘若一時興起綁了人什麼的,皇家爲了名聲起見定然也是要替他費心遮掩的。唯一可憐的估計就是飛來橫禍的周清華。
周芳華真心是生來坑人的。以前一不小心坑了原主一條命,如今又開始坑自己。鐵定是八字不合。
周清華默默吐槽了一遍發泄了心中的鬱悶之後纔開始認真的想對策——首先,她和周芳華的年紀差的有些大,身量不一樣,楚王就算再記憶不好要是見了自己之後肯定會知道是認錯人了。然後,該怎麼不動聲色的和楚王見上一面呢?
周清華和楚王實在有些搭不上,難道要去找成王妃嗎?周清華皺着眉頭想着事情,心裡有點沒底。
周清華正在煩惱,見了美人的楚王卻是興高采烈的在方淑妃的留影宮中和方淑妃說話。
“母妃不知道,我一瞧她身段還有那雙手知道是個美人。真真是‘軟比凝脂能繪白,柔於豌豆可彈箏’。”楚王說着說着便有些心動起來,舔了舔嘴脣上的酒,說道,“只可惜居然是周家嫡女。”
“周家嫡女的主意你也敢打?”穿着大紅色宮裝的安樂公主冷哼一聲,從外面走了進來。十八歲的少女正是顏色灼灼之時,安樂公主容貌俊俏更兼神采飛揚,在這夏日看來也是叫人神清氣爽的。
楚王有些怵了自己這個一向外柔內剛的妹妹,但還是硬撐着脖子小聲說了一句:“我還是天家皇子呢,天下哪個女人的主意打不起?”
安樂公主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冷笑了一下,眉目冷然宛若冰泉:“那好啊,等你被父皇抽的連路都走不了的時候,別來找我說情。”
方淑妃見兒子面上漲紅怕兩人吵起來便柔聲勸慰道:“好了好了,安樂,你就別和你皇兄生氣了。他就這麼個性子,也改不了了。”她容色不及皇后與陳貴妃,只是尋常美人罷了,只是這聲音聽上去便如同清泉一般,滋潤心肺,叫人聽了舒心。
安樂公主神色冷淡卻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坐了下來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獨自生着悶氣。
楚王從來都是記吃不記打,見到安樂公主這般情形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八成是又爲了謝習風和父皇吵起來了。偏還要拿我出氣。”
方淑妃瞪了兒子一眼,直把人瞪得瑟縮了才輕聲和安樂公主說話:“你父皇也是爲你好。謝習風那病......”她頓了頓,把嘴裡的話咽回去,只是用輕軟的聲音繼續說道,“你也別賭氣,你貴爲公主,皇上又是這樣疼你,天下多少好男兒都任你挑。聽母妃一句話,韶華易逝,何苦要這樣折騰自己?”
“我就是喜歡他,只想嫁給他一個人。”安樂公主嚥下熱騰騰的的茶水緩緩開口,語氣裡面卻是堅定不移的決心。
楚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得了吧,你就是傻。一個不知道能活幾年的......”病秧子這個詞還沒說出口,楚王就被安樂公主淋了一身的熱茶水,成了個落湯雞。
安樂公主蒼白着一張臉,拿着茶杯的手還氣得發抖:“你怎麼敢這麼說他?”一字一句都是滿滿的怒火。
方淑妃恨鐵不成鋼的伸手用帕子給楚王擦了擦臉,用力擰了一下他的臉:“你這張嘴也不知道收斂些。”又忙安撫安樂公主,“你皇兄也就這麼一說也沒壞心,你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安樂公主扭過頭去擦眼睛,胸口依舊氣的起伏不定,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乾脆的甩袖子走了。
方淑妃嘆了口氣,忍不住又擰了楚王一把:“你啊,明知道她的性子還要招她。”她語聲慢慢淡了下去,輕輕的,“你就由着她吧,再怎麼鬧,你父皇也不可能會讓她嫁給謝習風的。”
皇帝多疼這個長女啊,剛出生的時候就常常抱着不鬆手,連方淑妃這個妃位都有一半是女兒的功勞。且安樂公主越長越像皇帝又不像皇子會有權力糾紛,簡直就如同皇帝的眼珠子一般。若太子齊王他們是皇帝最器重的兒子、血脈的傳承,那安樂公主就是他最信賴寵愛的女兒。連皇帝本人都說:“一見着安樂,朕就覺得滿心歡喜。”
皇帝怎麼會忍心把這樣一個女兒嫁給一個性命朝不保夕的男人?方淑妃漫不經心的想着,心中卻是波瀾不驚的:女兒還太小了,等她再大一點,大約就會知道愛情是如何的不值一提。人生那樣長,愛情卻那樣短。
楚王卻沒想這麼多,只是恨恨的道:“真是瘋了,我瞧着她都快要爲謝習風瘋掉了。昌平都沒她瘋呢!”這樣一對比,他對於那個“嬌嬌弱弱”的周家小姐更是心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