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涵華和容啓的婚事辦在八月底,正是金秋時節,秋風蕭蕭、落葉偏飛,與那熱鬧的環境渾然不搭。只是在旁看着,只覺得這成一次婚簡直就是脫一層皮,真是累死。
只不過,成婚的一男一女皆是容貌出衆,只是站在一起便是容貌無雙、華光懾人的姿儀。當他們穿着新娘新郎的服飾在殿上叩拜帝后時,如皇帝這般的外貌協會成員亦是對七皇子這樣從來不在意的兒子升起了一絲少有的慈父心腸:“古語言‘成家立業’,你既然已經成婚,朕便冊封你爲荊王,封地荊州,擇吉日再去藩地吧。”
雖然依舊是毫不留情的趕人,但知曉些內情的就知道皇帝原先給七皇子選的封地乃是在蜀州,地處偏遠,此時臨時換了比較富裕的荊州雖然依舊比不上齊王一類,卻已經算是走運了。
七皇子亦是十分吃驚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低頭謝恩:“兒臣領旨。”
皇帝坐在上首,面上帶笑,眼中神色卻是複雜。皇后亦是接着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吉祥話,然後才讓兩位新人退場。等說完話,皇后騰出些精神去看坐在自己下首的太子,瞧着兒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神色微涼,脣角笑意卻是更加溫和了。
皇后心情不好,自然便看不得別人心情好。她丹鳳眼輕輕一揚,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對着陳貴妃笑道:“說起來,這事倒是叫啓兒領了先。上次你說恪兒和瑜兒的年紀相差不大要一起辦婚事,不知可選好了人?”齊王瞧着很有前途,但太子是嫡長子乃是正統所在,那些投靠齊王和陳貴妃的不過都是些投機取巧之輩,真正有家底的人家要麼兩不相幫要麼就是支持正統。陳貴妃找得到合心意的兒媳纔怪。
陳貴妃抿脣一笑,烏髮紅脣,豔色灼人:“這可不是小事,妾也沒打算要臨時換人,自然得細細的、認真的挑。說起來,謝小姐年紀還小,還有許多時間讓妾挑呢。”她也絕非能易於之輩,藉機小小的嘲諷了一番。
皇后聞言暗怒,似笑非笑:“也是該好好挑,”頓了頓,她舉起酒杯沾了沾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放下杯子道,“本宮前日得了一架好琴,聽說恪兒那正有擅琴的宮女,正好便送予他了吧,也不算辱沒了。”
陳貴妃被戳中心事,心中更有怒氣,卻還是壓着怒火硬聲迴應道:“不過是個宮女,哪裡用得了您的好琴。”
皇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只覺得剛剛的酒口感實在不錯,滿意的不再說話了。
對於皇后和陳貴妃之間的明爭暗鬥,皇帝就像是所有對妻妾相爭無能爲力的男人一樣——裝着看不見,兩不相幫。
周清華回去之後就掰着指頭數着周涵華回門的日子,只可惜,她還沒等到周涵華回門,就等到了恭妃逝世的消息。
說消息的是小李氏,她正好選了一塊料子給周正聲做衣裳,她一邊挑揀着描好的樣一邊和周清華說話:“也是不巧,恭妃娘娘第二日就去了,聽說荊王差點哭暈過去,涵華自然也出不了門。”
其實,周清華覺得小李氏的語氣裡頗有點羨慕——沒了一個要伺候的婆婆可是件好事。最近周老夫人心情一直不好,火氣也大,不僅周清華這些小輩三不五時的要去請安,便是小李氏這個做兒媳的都被削了面子,教訓了好幾次。
周清華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既然恭妃逝世,荊王離京還是下月初嗎?”不等辦完喪事?
小李氏擡眼看了周清華一眼,慢慢道:“皇上既然沒發話改日子,自然還是下月初。”她頓了頓,彷彿是教育周清華一般的道,“你可是覺得皇上太狠心,連這一點時日都不給荊王?”
周清華有些不解的瞧着小李氏。
小李氏輕輕的笑了一聲:“爲人父母者,無論如何總是會有那麼一絲愛子之心。荊王不比齊王他們,不僅沒有可以依靠的外家,便是後宮之中都沒有半點的根基。這樣一個皇子,與其久留在京都讓太子等懸心厭惡倒不如及早去封地過自在日子。”
周清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好奇的問道:“聽說幾個皇子的親事都定下來了?”陳貴妃那日被皇后說了一頓,越想越堵,想着自己素來懂事的兒子竟被個宮女勾的神魂顛倒,連皇后都知道了,她心中自然大是不樂。索性,她也不再挑揀,直接就選了自己的孃家侄女做大兒媳。陳國公府乃是大越四大公府之一,也不算是選差了。
齊王婚事一定下來,後面的兩個皇子的婚事就更加好辦了。
“皇上給三皇子定的是戶部尚書曲善水的嫡孫女,五皇子則是永慶侯府的嫡長女。”小李氏彷彿一點也不在意的將這種事說給周清華這樣年紀幼小的女孩兒,她隨手挑出一件樣來瞧了瞧又遞給周清華看,溫聲問道,“這個樣子怎麼樣?”
“很好看,正適合爹爹。”周清華對她笑了笑,心中卻是思量着:其實齊王和三皇子的婚事都不算差,與皇后和王國公府面和心不合相比,陳國公府與陳貴妃之間的關係自然密切的多。加上三皇子那個親事,更是叫齊王一系得了實惠。至於五皇子,只能說他的婚事不上不下恰好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小李氏見她受教亦是有些欣慰,想了想,又低頭問道:“晴姐兒上次請你去玩,可是見到你幾個表哥了?”
周清華忍不住囧了囧——她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二舅家的兩位表哥不提單是李崇文平日裡習文學武不知有多忙,要不是上邊的大人有深意,怎麼會在她去的時候都恰好閒了下來。
至於小李氏的心思,如今的周清華亦是可以猜到一二:她是繼母,在周清華的婚事上多有難處,若是選對了人家自然皆大歡喜若是選差了定會有人要來說她。與其到時候頭疼,不如隨了孃家的意思把周清華嫁回衛國侯府,好壞也沒人再怪她。
周清華想了想,還是裝着天真樣子笑了笑:“我都和晴姐兒一起玩,沒怎麼和表哥玩。”
小李氏笑了笑,摸摸她的頭道:“你們都還小,多處處就好了。特別是你崇文表哥,他爲人和善,最會照顧人了。”
周清華只好用打小報告、說悄悄話的口氣繼續說:“崇文表哥看上去挺忙的,每天都要學這學那,也沒什麼可以和我說的。至於二舅家的崇仁和崇德,他們喜歡練武,說的東西我就更不懂了。”
小李氏認真瞧了眼周清華,見她依舊是無知無覺的樣子便再接再厲的繼續道:“所以才叫你和他們多處處啊。他們整日裡學這學那,多累啊,正需要你陪着解悶呢。”
感情我都成解悶的了?周清華心裡暗暗吐槽,口上卻還是天真無辜的說:“可是大舅母好像不太喜歡我,我和崇文表哥說話,她都不太高興呢。”
對於自己大嫂的脾氣,小李氏很是瞭解,當下也說不出什麼。她心裡想着下次要回孃家把這事說一說,嘴上卻已經流利的轉開話題:“你舅母那是關心表哥功課呢,怎麼會不喜歡你。對了,上次你送你二舅的酒還有剩下的嗎?”
周清華仰起頭答道:“上次就兩壇,沒有剩下的。我又重新釀了一些,送給涵姐姐幾壇,還剩下一些呢。”
這事小李氏私底下早已問過下人,此時聽到也並不驚訝,反倒是交口稱讚道:“還是咱們清姐兒能幹,你爹爹也很喜歡這酒呢。從你二舅那搶着喝了幾杯便一直念着,本來還擔心那酒是你從哪裡尋來的,就那麼幾罈子。沒想到清姐兒你倒是真會釀酒了。”
周清華心裡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卻還是一副乖巧的樣子,輕聲細語的答道:“我閒着沒事,手上又有那釀酒的古方,自然就想着讓人試着釀一釀。不過是吩咐一聲的功夫罷了,若是爹爹喜歡,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也算是做女兒的一份孝心了。”
小李氏見她寵辱不驚的樣子,也覺得這孩子頗有些慧根,心思精巧,想來日後就算嫁不進衛國侯府也定有福分。她樂得扶上這麼一把,便道:“今日就留在正房吃晚膳吧,等會兒見到你爹爹,也讓他知道咱們清姐兒的本事。”
周清華低下頭玩手指,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又過了幾日,處理完了恭妃簡單到極點的喪事,周涵華和荊王容啓同乘一輛馬車出城離京,如果沒有意外,他們就像是那些無召不得入京的藩王一樣將在荊州終老。
容啓看着那漸漸遠去模糊的京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本以爲可以帶母妃一起離京去封地,讓她有段好一點的日子,沒想到......”他彷彿很有感嘆,“這世上,果然沒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一個人身邊。”
周涵華看着容啓明顯消瘦了的臉龐,輕輕道:“放心吧,我會一直陪着你。”
容啓擡頭認真的看了看周涵華,他眼睛黑亮,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的時候又長又卷,認真瞧人的時候竟然有種非常溫柔纏綿的神態。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真好,涵華,我還有你。”語聲末處,除了慶幸之外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他就像是一隻刺蝟,一直豎着身上的刺,保護自己的同時也拒絕別人,可此刻,他還是小心翼翼的露出了柔軟無害的腹部。
周涵華伏在他肩頭,看着他清俊的側臉,聽着那清晰的心跳聲,心頭竟然慢了半拍。她沉默了一下,回抱住容啓,一字一句的道:“此生君不負我,我必不負君。”
容啓抱着她的手更緊了,彷彿是抱着什麼稀世珍寶,一刻都不願鬆手。他似乎不自覺的笑了一聲,聲音低低的卻清晰可聞:“我心悅卿久矣,此心可照日月。惟願此生無二婦,永無異生之子。”
這個時候,無論是容啓還是周涵華都沒想到:幾年之後,他們將會重新回到這裡,在此開啓只屬於他們的帝后傳奇,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