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過半,早已離場回去休息的周老夫人那邊派了人把周清華喚去。雖然有些奇怪,但周清華還是去了。
沒想到,到了老夫人的熙和院,除了周老夫人外,周清華還瞧見了意料之外的人,一下子就驚喜的笑了出來。“涵姐姐,你怎麼來了?你的病好些了嗎?”周清華都忘了行禮,感覺小心臟一下子就被驚喜塞滿了。
周老夫人坐在一邊,冷着臉訓了一句:“你的儀容和禮儀呢?怎可對太子妃這般無禮?”聲音也冷的快要掉渣了。
周清華只好收起臉上的笑容,依着規矩乖乖地行了一個禮。
倒是周涵華,立刻就伸手扶住了周清華,微微笑道:“都是自家人,哪裡用得着這樣多禮?再說,我本就是微服出宮。”她頓了頓,將懷中的孩子放了下來,“芳姐兒出嫁,我做姐姐的總是要來看看。正好阿平近來也憋的慌——當初在蜀地的時候他還常出門玩呢。我就想着把他帶來見見祖母。”
她扯了扯本來趴在她懷中昏昏欲睡的阿平的衣袖,輕聲教導道:“阿平,叫外祖母。”
作爲出宮“違禁物品”的阿平顯然是用非正規手法夾帶出來的,他一雙眼睛帶着睏意,水汪汪的,看上去可憐又可愛。不過一落地,他很快就精神過來,軟軟糯糯的叫道:“外祖母。”說完就轉過頭,瞧着周清華無師自通的甜甜的叫了一聲,“小姨。”
周老夫人的眼神一下子就軟和了下來,就像是春風下面消融的冰雪。不過她還是不鬆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和小殿□份尊貴,哪裡能夠這般不顧安危的出宮?若是出了事,又該如何?如今也見過人了,便回宮去吧。”
周涵華抱着阿平笑了笑,還帶着一種少女似的溫柔:“你放心吧,這事我已經和太子說過了,太子派來的護衛也很可靠呢。”她頓了頓,轉開話題,“您瞧,阿平的眼睛像我麼?”
阿平的眼睛明亮剔透,帶着一種孩童纔有的天真純潔,那長長濃濃的睫毛垂下來,十分的秀氣。那眼睛的形狀,和周涵華十分相像。
周老夫人看着含笑的周涵華和似懂非懂的阿平,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微有溼潤,只是強撐着用平穩的聲音說道:“自然是像的。說句實話,和殿下您小時候一模一樣。”說到後面,她的語聲裡面已經帶了一點少見的溫軟。
周清華急忙活躍氣氛道:“原來姐姐小時候也和阿平一樣可愛啊。”
“盡知道胡說!”周老夫人一下子就笑了,她用帕子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然後又輕聲道,“現在想想,我是再沒見過比殿下更討人歡喜的孩子了。小小年紀,就會哄人了。”雖然一開始是出於各種利益纔出手撫育周涵華,但是,現在想來,那段日子卻只有快樂輕鬆而已。
衆人這才圍着周涵華的兒時故事說開了話。等到周老夫人累了,周涵華才抱着阿平和周清華一起出門來。
“難得出門一趟,乾脆就去城外看看吧。”周涵華看了看天色,見時候還早,語調裡頭帶了點詢問的語氣,“你不是辦了間書院嗎?這回有機會,正好去瞧瞧。”
周清華自然點頭應了:“嗯,好的。姐姐你病剛好,正應該要好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呢。”她頓了頓,又問道,“不過就這麼幾個護衛,不會有事吧?”
“放心吧,”周涵華笑了笑,“都是東宮專門挑出來的好手,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再說,我這次是秘密出宮,沒幾個人知道。”
“那就好。”周清華鬆了口氣,又開始介紹起自家書院,“袁煥說送到書院的女孩多了起來,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多開一個班呢。”
看着興致勃勃的妹妹,周涵華的眼裡也閃過一絲欣慰的笑容——昔日她小心護着的妹妹終於真正的長大了,有自己喜歡的事也有自己的想法。
等她們坐着馬車來到城門口的時候,這才發現不對——城門居然已經關了。周涵華眉心微蹙,尋了一個護衛,低聲吩咐了一句。
那護衛便上前去詢問了幾句,然後才得了消息回稟:皇帝口令,閉城。
周涵華緊緊的抿着脣,眼神變幻間面色越發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道:“五城兵馬司的魏指揮使呢?”她心裡多少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執意的想要問出來。
那護衛早已把消息打聽清楚,此時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聽說是禁衛軍的馬千里馬大人帶了聖旨召他入宮了。”
周涵華緩緩閉上了眼,她面上那種難看的神色使得周清華都不敢多說。過了好一會兒,周涵華才下定決心一般的將懷裡的阿平遞給周清華:“你先帶阿平去崔家找崔成遠。”
周清華並不傻,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那涵姐姐你呢?”
“我得回宮,太子還在宮裡。”周涵華神色平靜,語氣堅定。“不行。”周清華抓住她的手不放,聲音有些發抖,“涵姐姐,你現在入宮的話,要是遇上危險,豈不是......”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周涵華認真的看着周清華,等着她把話說完。
周清華艱難的嚥了口口水,眼睛裡已經又淚水,她用一種馬上就要哭出來的口吻勸道:“涵姐姐,我在這裡,阿平也在這裡啊。就算是太子殿下,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來接你。”
“可是我希望可以陪在他身邊啊。”周涵華勾起脣,輕輕的笑了。這一刻,她的神態溫柔靜美,有一種耀目至極的美麗,如同燃燒的火焰一樣。
周清華一下子就掉下眼淚來。就像當初李二舅與她說的:這世上每一個所追求的的都一樣。她將生命視作是不可承受之重,可總有人不一樣,她不懂卻要學會去尊重。
周涵華摸了摸周清華的頭,她的語氣竟然是十分的溫柔和緩:“這馬車是宮裡出來的,太顯眼。你等會兒從巷子那邊下車,然後直接抱着阿平去崔家。崔成遠知道了事情後一定會知道該如何做,他會護着你和阿平的。”她的手指修長溫暖,一下一下的撫過周清華的長髮,“清姐兒,要小心些,阿平就交給你了。”三歲的孩子,嬌生慣養,還是有一定的重量的。
周清華抱在手裡,再沒有往日裡那種疼愛好奇的心思,只覺得是一個沉重到極點的重擔。
阿平彷彿也感覺到那種異常的氛圍,他在周清華的懷抱裡不安的朝周涵華伸出手:“娘,抱抱。”
周涵華卻只是朝他笑了笑:“阿平,你已經是哥哥了,要聽話、要乖一些。要不然叫阿安看見了,一定會笑你的。”想起還在路上的幼子,周涵華的心也軟了軟。隨即,她強自硬起心腸,接着道,“娘讓小姨帶你去找崔叔叔。你一定要聽小姨的話,乖乖的,要不然娘和爹就不要你了。”
阿平一下子就被她嚴肅的話給嚇到了,他白嫩嫩的臉蛋皺成一團,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泫然若泣的看着周涵華卻又不敢真的哭出來。
此時,馬車依舊在小巷子裡停了下來。始終沉默的護衛們正垂首等在外面,安靜的就像是一尊尊的銅像。
周涵華狠狠心,推了周清華一把:“快下車把,等街道戒嚴了,就更危險了。”她想了想,又拿了件外衣給周清華披上,“千萬小心。”千言萬語,終於還是隻說了這麼一句。因爲太多護衛太醒目,周涵華只留了一個護衛給周清華。
周清華和懷裡的阿平互相瞪着眼睛看了看,周清華終於鎮靜了下來——再如何,她也得把阿平安全的交到崔成遠的手上。
周清華想了想,很快就把自己的頭髮放下來,打的雜亂了一些,然後又把首飾等等收了起來。加上週涵華給她披上的素色外衣,此時的周清華顯然已經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貧家少女。
阿平和護衛目瞪口呆的看着周清華乾脆利落的“變身”,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周清華卻還不甘休,她用地上的沙土把阿平的衣裳抹成灰撲撲的,還親自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泥。
阿平委屈的撅撅嘴,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嚷嚷道:“不要,我不要小姨了。我要找娘。”
“你還記得你答應你孃的嗎?要聽小姨的,要不然他們就不要你了。”周清華摸摸他的面頰,順便又抹了一塊泥上去。很好,兩邊平衡。
阿平張張嘴,還是沒哭出來,只有圓溜溜的眼睛不甘心的瞪着周涵華。倒是那護衛,於心不忍的道:“小殿下年紀還小,身子也嬌弱,這些東西太髒了,若是染了病該如何?”
“放心吧,沒事的。還有孩子在泥水裡滾呢,照樣沒事。”周清華擡頭看了看那護衛,又道,“這樣吧,你把那把刀也包起來。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是我和阿平的爹了。”
(⊙o⊙)受到驚嚇的護衛和阿平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已經有一隊又一隊的衛兵在街道上行走,滿城戒嚴,一些可疑的行人都被叫住盤問,甚至還有人慘死刀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邏輯死掉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