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坐在回家的馬車上的時候,周雅華忍不住依偎過來來和周清華說些悄悄話。
“五姐姐,那個崔二公子長得真好看。”周雅華到底還算是個小女孩兒,多少也有些以貌取人的小毛病。她見過幾次崔成遠,今日再見後再也憋不住心裡的好奇心了,“他比四姐夫還好看呢。五姐姐你一定見過他很多次吧,他人怎麼樣?”
周清華懶洋洋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道:“還行吧......”她挑着眉頭,認真想了想,“其實和他說話也挺盡興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每次我一見他就忍不住想要罵人,可他好像也挺喜歡被人罵的,越罵越開心的樣子......”
周雅華呆呆的擡頭看着自家姐姐,感覺像是被砸了一下似的,櫻桃似的嘴像是小花兒似的展開,吃驚極了。
周清華總算反應過來,爲了不給還未及笄的妹妹灌輸什麼壞想法,她只好打了個哈哈似的接着道:“當然,最後他也會罵回來。這麼說起來,還挺公平的,呵呵......”最後兩個呵呵,就有點意味深長了。
周雅華承受力很好的接受了周清華的說法,只是小聲問道:“那五姐姐你們什麼時候成婚啊?”
“不知道。”周清華乾脆利落的搖搖頭,索性轉開話題問道,“說起來,今天你見到四姐姐了嗎?我遠遠的好像聽到她的聲音了。”
“嗯,四姐姐就來了一下。”提起這個,周雅華看上去也有點悶悶的,“她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聽說是她婆婆在家裡鬧事,不安寧呢。”
周清華怔了怔,忍不住道:“四姐姐和她婆婆關係不好?那四姐夫呢?”在周清華看來,男人這種東西就該做婆媳間的雙面膠,當然四姐夫略有點瘦弱可能撐不住彪悍的兩方,但也不該由着這兩人這樣鬧開。
周雅華坐在毯子上,燈光照在她白玉似的面頰上,有一點兒毛茸茸的感覺,看上去很溫軟:“不知道。不過,我聽人說四姐姐和四姐夫也吵翻了。四姐姐這段日子大約很難過呢——她今天穿着的也是以前穿過的舊衣裳。”她說着這話,有些愁眉苦臉的樣子
周清華神色微微變了變,許久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她的日子,我們誰也不能幫她去過。”
周雅華咬咬脣:“五姐姐,你說以後我們要是也碰上那樣一個討厭的婆婆怎麼辦?”她一雙眼眸就像是秋水似的,水潤潤的,“我聽着四姐姐的事,很怕呢。”
“怕什麼?”周清華拍拍她的肩頭,想了想又道,“你看崔夫人就很和藹。說不準以後你的婆婆比崔夫人還要和藹可親呢。”
周雅華被逗得臉紅,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靠過來:“嗯,大不了我就忍一忍。”她認真想了想,有些孩子氣的說道,“反正,我又不是和婆婆一起過日子。”
周清華笑了笑,淡淡的:“是了,忍上幾年就好了。”這樣的說法雖然很可惜,但也很無奈、很正確。古代社會,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人——似周芳華那樣明目張膽的和婆婆鬥氣的媳婦在輿論上肯定是佔不到好名聲的。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明明自己熬過來的時候很艱難,可等到自己站在欺壓者立場的時候又會全然代入其中,忘記了自己當初的苦楚。周清華腦補過度,忍不住拐了一個彎——這怎麼有點像是古代造反啊,起義君打倒了權貴階級,然後自己又成了新權貴。這麼一想,婆媳戰爭就被她腦補成了革命戰爭,一下子就高大上起來了。
“等會兒把事情和夫人說一說吧。”周清華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再如何,四姐姐她也是咱們周家的女兒,若真是有了什麼事,怕是要連累家裡的名聲。雖然我已經訂了親,但下面還有你和八妹妹呢,到底是人言可畏。”
小李氏一向不喜歡周芳華,說不準下面的人也因爲這個就懶得說這些事了。可她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提上幾句。
周雅華心知肚明的點點頭,眼睛還是水潤潤的,像一隻可愛的小白兔。周清華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軟軟的頭髮。
又過了些日子,樹上的葉子都快掉光了,天邊乾淨的就像是被湖水洗過,發白發藍。崔家那邊的彩禮就到了。
周清華一個人呆在自家院子裡埋頭編寫育人書院那些女學生的教材書,但邊上有個嘴快的拂綠,多少也知道清楚了——崔成遠這人擺出來大約算是土豪排場,一樁樁一件件,可算是既周道又豪氣。據說單單是金銀首飾都擺了好幾個箱子,滿室珠光。
周老夫人也瞧了幾眼,深深懷疑崔成遠這傢伙抄了不少世家的家底。好些古董都是有來頭的東西,簡直叫那些知道底細的人流連忘返。
周清華雖然自覺是個資產頗豐的白富美,撒錢撒的也是毫不手軟,可是在崔成遠這大手筆攻勢面前也忍不住有些心動——嫁個有錢的老公總是比沒錢要好一點吧。阿彌陀佛,原諒她的嫌貧愛富吧......她這麼能花錢,非得找個能賺錢的纔好啊~~
小李氏算是見過世面的,乾脆就讓人把東西點一點,到時候直接加到周清華的嫁妝裡頭——她是繼母,既然已經開了個好頭,就老老實實的把結尾給好好結了。爲了小李氏自己的名聲也爲了她小女兒的名聲。
唯一有點不巧的是周芳華。她恰好跑來孃家訴苦(這是她近期常有的活動),看到這麼一副排場,當場就忍不住要把那一嘴的銀牙給咬碎了。所以,她和周正聲訴完苦之後就直接去了周清華的院子。
“真是難得,居然趕上了五妹妹的好日子。”周芳華穿着一身湖水藍的長襖,下面是鑲藍邊的月花裙,看上去依舊是清麗明媚,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便是脂粉都掩不住,“還是五妹妹的運氣好。上頭有大姐姐護着,再如何,也比我這些沒出息的人要強出幾倍。”語聲盡頭是淡淡的不甘。
周清華令人去泡茶,然後才溫聲答道:“四姐姐何必這樣說話,你我都是一家姐妹。且不說父親,便是大姐姐,心裡也是有你的。”
周芳華面色微變,冷淡的扯着嘴笑了一聲:“你倒是素來會說好話。”她揚着頭,下顎看上去尖尖的,就像是初夏冒出來的小荷尖角,秀美而水潤,“說到底,這一家姐妹,也就只有我最命苦。一個個都說疼我,可我如今有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們都不過都是說說而已。”
周清華沉默了一下,然後把茶盞推過去:“四姐姐這話錯了,”她的聲音也冷了下來,“父親疼你,所以纔會幾次三番厚着臉、討着人情替四姐夫尋好差事。大姐姐疼你,所以纔會藉着召見命婦的時候替你向你大伯母說話。即便是我,也是耐下心來幾次三番的和你說話。在你心裡,我們所做的就只是說說而已?”
周芳華臉色有點發白,但還是硬撐着一張慘白的臉:“那又怎麼樣?當初父親說起這門親事的時候,口裡只有一千個好、一萬個好。可到了我這裡,婆母刁鑽,相公愚孝,便是大伯、大伯母也只會和稀泥。再和那一家子過下去,我都快要瘋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漏出一絲哭腔來,曾經的驕傲幾乎不堪一擊,如同被大雨打過的花葉一般破碎殘敗,“你自然是萬事皆好的。嫁過去就自己當家做主,婆母是出了名的不管事,便是夫婿也是出了名的能幹英俊。你,你一定在心裡看我笑話吧......”
“先喝口熱茶吧,潤潤喉嚨。”周清華將手上雨過天青的茶盞遞到她手裡,想了想還是說了,“四姐姐何必說這樣的話,再難,只要用了心,日子也是能過好的。當初你和柳公子書信相傳的時候不是也很歡喜嗎?我還記得,當初柳公子還給你送了團扇,你高興了一整日呢。就當是爲了他,或是你自己以後的日子,你且忍一忍。你那婆母是鄉下來的,想必知道的也有限,你敬着她,哄着她,再不然就挑幾個嘴上伶俐的丫鬟跟着伺候,讓她沒工夫尋你差錯。抓緊生個孩子,站穩了腳跟便是了。”周清華全然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這麼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一日——居然還宣傳起封建舊思想。
周芳華接過茶盞喝了幾口,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你倒是想的明白。”她合上眼,似乎是想起往日裡閨中無憂無慮的日子,神色有些淡淡的,“若是要打發,自然也是容易的。我只是覺得噁心罷了,那麼一個鄉下來的......”她到底知道輕重,忽的收住口,不再言語。她自幼被周正聲捧在手心裡哄着長大,很多事只要掉一掉眼淚就能辦成,以她的驕傲是絕沒有想過自己也有要向鄉下婆子低頭的這麼一日。
可是,人生往往便是如此,總有些事情叫你不得不低頭。婚姻本就是世上最大的墳墓,要是不低頭,豈不是頂到棺材蓋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火柴許妄念。的手榴彈,非常感謝、非常高興哦,23333
雖然訂閱比越來越低,不過收藏好像也沒降多少,嗯,應該說還是有很多人沒拋棄我的。o(n_n)o謝謝啊
最後,明天有一點事,不知道有沒有更新啊(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