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回去之後先去和周芳華說話——雖然她和周芳華關係不好,但周芳華要真嫁給楚王當側妃什麼的,整個周家都要沒臉。如王皇后、陳貴妃這樣的世家嫡女之所以當初嫁給今上做側妃不過是因爲當時今上乃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又無所謂的競爭對手,側妃不過只是個跳板,一入宮門就可再升幾級。
這樣一想,周清華反倒有些慶幸周芳華這傢伙還有一點腦子。不過事實證明周清華實在想得有些多,她這個被害人時刻擔憂焦心偏偏周芳華這個當事人卻早已經把那事給忘在腦後了。
“你怎麼來了?”周芳華正在撫琴,琴聲悠悠,雖比不上謝習風但卻明顯已經算是登堂入室勝過周清華良多了,整個人在夕光之下看着便恬靜清美。
周清華真心想去哪裡找個尼姑把整天裝仙女兒的周芳華給度化了。不過她還是端正態度把事情說清楚了:“我在遊園會上遇見安樂公主,把楚王的事情和她說清楚了。”
“那楚王豈不是還要找我麻煩?”周芳華嚇得容失色,很是擔憂的樣子提出自己當初打聽到的傳言,“我聽說楚王府上一年納的侍妾就有數十個。”
“四姐姐放心吧。”周清華嘆了口氣,“馬上就要殿試了,以柳公子的學問雖進不了一甲但二甲應該也是有數的。等他入朝爲官,就算是楚王也擔不起強搶臣妻的名聲。”
提起自己的未婚夫,周芳華也像是小女孩似的微微紅了臉,語氣斯文有禮,委婉道:“那就多謝五妹妹了。我這做姐姐的也沒能幫上忙,這次又麻煩妹妹。若是改日有什麼姐姐我幫得上的,儘管來找我好了。”
雖知道是客套話,周清華還是姐友妹恭的點了點頭:“那妹妹先道聲謝了。”說着擡頭看看天色,笑着道,“時間也不晚了,不打擾四姐姐你練琴了。我先走了。”
周芳華眼見着周清華出了自己的房門,才變臉似的冷下臉來:“還真是好妹妹。就這麼點事還要忙着撇清,難不成我被楚王盯上她就能得了好處不成?”她語聲輕軟,卻偏偏透着一種寒冰般的冷意,“若不是馬上就要出嫁,不能有什麼變故,我還真不想和她互相噁心了。”
身邊的丫鬟橘書實在有些無語:你把這事推給人家,難不成還不許人家推回來?不過她還是柔聲安慰道:“小姐還是別想這些了。上次不是答應了柳公子要給他繡個荷包嗎,不如先描個樣子?”
周芳華蹙了蹙眉,懶懶道:“那東西你看着做就行了。”她伸出自己那一雙纖纖玉手:因爲保養得宜,這雙手白皙而纖長,如同美玉雕就,沒有一點瑕疵。周芳華惆悵的嘆了口氣:自己這麼一雙手,哪裡能像下人一樣去做那些粗活?聽說柳家家貧,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做主子的不過是吩咐一句罷了,丫鬟卻還得熬夜趕工。不過到底還是貼身侍候的丫鬟,橘書還是認真的應了,又開口問道:“剛剛孟姨娘那邊還讓人來請小姐,小姐可是要去?”
周芳華姿態優美的打了個哈欠,語調依舊帶着一點沒消去的慵懶:“這麼晚了,跑來跑去也麻煩。你讓人和姨娘說一聲,就說我今日有些累到了,明日再去看她。”想着左右沒事,周芳華又坐回古琴旁邊,繼續撫琴。
而已經被兩姐妹丟在腦後的楚王此刻卻在齊王府上生氣。
“二哥你說氣不氣人?當姐姐的報了妹妹的名字,當妹妹的又來找安樂說事。害得我白白的被安樂教訓了一頓。都拿我當傻子耍嗎?”楚王臉漲得通紅,顯然是有些氣急了。
齊王笑着火上添油道:“這事你就別惦記了。到底是周家小姐,怎麼也得給七弟一點面子。得罪不起以後躲遠點就是了。”
“哈,那她們怎麼不給我面子啊?”齊王的話句句踩在楚王的雷點上,他有些恨恨的說道,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這事啊,還沒完呢。”
對於周家倒黴的事,齊王是喜聞樂見的。他給楚王倒了杯酒,溫聲勸道:“不說這個了,喝喝這個,新釀的葡萄酒,說是周家流出來的釀法。”
楚王大口喝了一杯,也不再說什麼,只是神色間還是沉澱下來的怒氣。
光喝酒沒歌舞沒美人,楚王喝酒也不痛快,便開口問道:“二哥,你府上不是有個會彈琴的嗎,好像姓方還是姓林?要不叫她出來彈一段?”
齊王知道對方提的是誰,眉頭輕輕皺了皺,聲音卻依舊是淡淡的毫無情緒:“琴有什麼好聽的。父皇前幾日賜了我幾個西域舞娘,金髮藍眼也算是稀罕,若是喜歡叫出來給你看看。也送你幾個。”
楚王一聽都快流出口水了,哪裡還記得什麼彈琴的女人,連連點頭道:“我聽二哥的。”他一直覺得自己兩個哥哥都像是和尚,太子且不提,就連齊王也不過只有一個齊王妃幾個不得寵的侍妾罷了。
齊王嘴角不易察覺的掠過一絲厭惡的冷笑,眼角餘光瞥見窗外的人影,站了起來:“我還有些事要去交代,你坐一會兒,舞娘馬上就到。”
楚王並不在意——沒人陪着更好,玩起來更有趣、更刺激。
齊王快步走到走廊那邊對着那個剛剛等在外邊的粉衣侍女問道:“晨惜的病可是好些了?”他語氣雖然有些生硬卻還是帶了點少見的溫柔。
“方姑娘頭還有些暈,不過早上醒來已經用過藥了,也喝過一碗粥了。”那侍女畢恭畢敬的回答道。也不知道齊王是怎麼想的,明明寵愛的不得了,偏偏卻總是折騰的人又傷又病的,還連個名份都不給,府上也只能稱一句“方姑娘”。
齊王點點頭:“那就好。”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道,“你看看她心情如何,若是好的話......來和本王說一聲,本王也好去瞧一瞧她。”
那粉衣侍女應了一聲,然後才行禮退下。
崔錦繡一年大半時間都在家中陪伴崔夫人,難得碰上游園會這般的趣事,回了家便和崔夫人說了許久。
崔夫人剛用過藥,躺在榻上,精神倒是少見的好。她的容貌可算是拔尖,雖然因爲常年臥病在牀面無血色,但她卻反倒有一種病弱西子的模樣,惹人憐惜。她很是的溫柔的看着崔錦繡,聲音柔軟的如同那珍貴的絲緞:“難得見你這樣高興,你的那幾個朋友倒都是挺好的。若是得空,可以邀來一起玩玩。”
“嗯,知道了。”崔錦繡應了一聲,然後又小聲地問道,“今天怎麼沒見到父親?”
崔夫人久不過問家事,一下子就被女兒問住了,她像是認真想了想,回答道:“哦,中午的時候顧姨娘來過一趟,說是你父親今晚帶你大哥去同僚家中吃酒,會晚些回來。”
父親這是爲長子的仕途提前鋪路啊。崔錦繡到底比自己母親知道些事情,見母親依舊這般天真如少女,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父親當初會娶自己母親根本不是看中母親容貌,不過是擔心年幼的嫡子想要個身份低、病弱管不了事的繼室搪塞一下老夫人罷了。崔國公那顆鐵石一般的心裡大約也就只剩下那個早逝的髮妻以及髮妻所遺的嫡子。
只是,對着崔夫人,這些事卻是半點也說不出口的。崔錦繡只得溫聲提醒崔夫人道:“大哥年紀也大了,母親平日裡也該留意一下合適的閨秀了。若是等父親親自提出來,豈不是傷了夫妻間的情分。”
崔夫人聞言微微怔了怔,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這些事我也不懂,改日和顧姨娘說一聲。”她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也到年紀了,婚事也該準備起來了。可有心儀的郎君?”若是真正的世家貴婦定然是不會和女兒說起這般可以稱得上輕佻的話,只是崔夫人出身低了些又是那樣一副性子,自然是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崔錦繡羞得不行,雙頰微微泛紅,看上去秀美如同含羞的桃苞。她的心事一個人藏了許久,也沒個可以說的人,此時被問起便也忍不住透露了一點:“今天,李家公子選了我的金盞菊。”她見崔夫人一副好奇的模樣,擔心被追問,便害羞的轉開話題問道,“二哥來信了嗎?”自從崔二郎崔成遠從軍之後每月都會寄信回來,雖然崔夫人嘴裡罵得很,心裡頭卻是極惦記這個獨子,每次都要第一個看信。
崔夫人果然被轉開了話題,她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淚水漣漣的樣子:“那個孽障,成日裡只會說這裡好那裡好。北疆那惡地哪裡會有一塊好地方?”她用手絹擦擦眼,聲音也哽咽了,“他年紀這樣小就出了門,別說是親事沒來得及說,便是連個通房丫頭都還沒安排呢。”這話題卻是越說就越遠了。
崔錦繡十分習慣的在旁邊勸慰着,好容易才哄得崔夫人擦了眼淚躺下休息。她常年陪着病弱且多愁善感的崔夫人,久而久之就養成了柔聲說話的習慣,性子也柔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