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多雨,一場大雨,整個京都都被籠罩在雨霧之中。郊外的書院裡頭孩童的讀書聲依舊朗朗,街頭有小販一邊躲雨一邊兜售東西,也有那莽莽撞撞的紈絝駕馬飛奔。
而那正躲在衛國侯府別院書房裡頭的兩個少女卻是一人翻書一人看雨,頗有閒情逸致。
“唉,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聽說江州這一月接連大雨,不知會不會有大水什麼的。”正在翻書的少女穿着鵝黃色繡杏的菱紗襖子,頭上戴着一隻鴛鴦水晶簪子,眉目如畫,便彷彿雨後枝頭的兒一樣的清新妍麗,她擱下手頭的書,正擡着頭瞧着窗外的雨景。
另一個少女身着雨過天青繡梅羽紗襖子,手腕上帶了一隻羊脂玉手鐲,瞧着雨景很是歡喜的樣子。她鵝蛋臉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的時候彷彿一樹開,十分的招人喜愛:“看不出我們清姐兒還有些憂國憂民的情懷啊。”
“這就叫憂國憂民了?只是想到這月錢家的人要來京城,有些擔心會誤了行程罷了。”周清華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李初晴的身邊很是壞心的拉了拉她束起來的燕尾,輕聲調侃道:“倒是你,一個人瞧着雨景傻笑,可是在想什麼人?”她的語調拉的長長的,調笑意味極濃。
李初晴上月剛剛和成王府的容皓訂了親,約定了婚期。她整日裡瞧着天也笑,瞧着地也笑,對着這大雨也是笑個不停。周清華恨不得戳一戳這大傻妞的腦子,讓她清醒清醒——這般沒出息的樣子,要是讓容皓看見了豈不是要樂死了,以後結婚了更是要被壓得死死的。
李初晴還不樂意有人說她,嘟起嘴哼了一聲:“我是在想容皓了,那又怎麼樣?你這是羨慕嫉妒恨吧。”她喜滋滋的叨叨着,“你瞧安樂公主早早就相中了謝習風,結果如今都十八了,因爲謝夫人的病以及謝家的家訓,到現在都還沒和謝習風成婚呢。大家都說這婚事要懸了。我這纔是真正的眼疾手快。”
她見周清華依舊是不在意、不受教的樣子便用過來人的語氣教訓道:“這種事情可不能挑三揀四,猶豫來猶豫去的,要的就是眼明手快。你看你家那個庶姐,比我大了兩歲,如今也就和我一般剛定親罷了,可不就是自視甚高給耽擱了。”
提到這個,周清華也頗有感觸。周芳華可算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又一代言人——看在周正聲的面子和自己的名聲上,小李氏也給周芳華挑了幾個好親事,可週芳華同學都不怎麼滿意。
門當戶對人家裡面有才幹的庶子,周芳華嫌棄人家是庶子,不分家時要看嫡母臉色,就算分家也沒多少前途。
正在走下坡路的勳貴人家的嫡幼子,周芳華既嫌棄人家不能承爵又沒功名沒前途,又擔心人家那一家子貪圖自己的豐厚嫁妝。
好容易選了個封疆大吏的嫡次子,年紀輕輕就有了個秀才的名頭。周芳華思來想去又擔心自己遠嫁沒個依靠,不願意。
這樣一來,可不就是耽擱了。
小李氏面帶難色,心裡頭卻不知道是什麼想法,乾脆就把這事丟給周正聲,理由也是現成的——她成婚多年好不容易纔有了身孕,正是要養身子的時候。
周正聲看着面軟多情,心裡卻是個極有決斷的,且他到底也是心疼女兒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晚上先去嘉行居發作了孟姨娘一頓,明令禁止她不許再摻和周芳華的婚事。第二日又尋了周芳華擺事實說道理。周正聲這種在禮部老狐狸堆裡磨練出來的口才,直把周芳華說得淚水漣漣,連連點頭。
好在春闈結束不久,周正聲眼疾手快的從同僚好友的家裡搶了箇中了貢生的嫡次子。好在人家雖是書香人家其叔父柳問水官至刑部侍郎與周正聲平級但也不過是剛剛起家不久,底子寒微,正是需要岳家襄助的時候。
不過,在這個婚嫁年齡16歲的年代,周芳華17歲已經算是高齡了。所以,就算周正聲不開口,估計周芳華自己也撐不下去要降低標準了。
而周芳華出嫁之後,周清華的婚事大概也要提上行程了。這樣一想,周清華就覺得有點頭痛。她對嫁人實在沒有太大的熱情,這些年裡看着周正聲後院“妻妾和睦”的景象,她對所謂的婚姻還真有點恐怖了。
兩個女孩兒正說着話,外邊大雨初歇,雕着瑞獸的屋檐斷斷續續的滴着雨,彷彿是一串雨水串成的珍珠簾子。
李初晴探頭瞧了瞧窗外,十分開心的拍了下手,不知腦袋裡轉過什麼念頭,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興奮的提議道:“聽說今天哥哥那兒有聚會,請了不少同窗好友,我們去看看唄。”
周清華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是啊是啊,正好讓李大小姐你去見見容皓。”這種聚會,作爲衛國侯府未來女婿的容皓定然是會來的。
李初晴惱羞成怒,恨恨的伸手要去掐周清華水嫩嫩的臉蛋:“好啦,是我想差了。不過你這嘴真是討人厭。”男女七歲不同席,她們兩個未婚女孩兒的跑到一羣男的那邊去,顯然也是不規矩的。
沒等這兩人廝打開,書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推門的是李崇文,他年紀越長便越肖似周清華的大舅李修竹,五官俊秀,風神秀徹宛若神仙中人。且照李初晴的話來說,這位表哥還有點小悶騷,愛臭美,整日裡拿着扇子裝翩翩公子。
李崇文打量了一下書房的景象,便皺了皺眉:“晴姐兒,你怎麼又帶清華表妹來書房了?”他板着臉說話,頗有點長兄氣勢。
周清華和李初晴都吐了吐舌頭,很是不情願的到來他的跟前聽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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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文身後跟着兩個年齡相近的少年,其中一個就是身着湖藍色長袍的容皓,他白皙如凝玉的臉龐已有成王妃三分的冰雪顏色。他性子雖有些冷淡對李初晴這個未婚妻卻是極好的,此時當仁不讓的開口勸解道:“這裡的書多是枯燥,難得她們也耐得下性子看,伯言你就不要太苛責了。”
李崇文卻是苦笑:“哪裡是我小氣苛責,清華倒還好些,從小就喜歡看書,何時來都是沒事的。可是晴姐兒,毛毛躁躁的,家父的好幾本書都是糟蹋在她手上的。”他是愛書之人,提起往事簡直不堪回首。
另一個少年走在最後卻是教周清華和李初晴小小的吃了一驚——李崇文容貌俊秀宛若謫仙,容皓容若冰雪氣勢凜人,這少年站在一旁卻是半點也不失色。
他只穿着尋常儒生的布衣長袍,劍眉朗目,是少見的俊朗。舉止亦是從容自在,有一種令人舒適的灑脫自然。只見他走到書桌前翻了翻周清華看到一半的書,微微詫異:“咦,怎麼是論語?”他的聲音清越非常,很是悅耳。
如他所想,小女孩兒喜歡看的大多都是遊記雜說之類,若真有心也有喜歡看史書的。況且這《論語》人手一本何必專門來衛國侯的書房來看?
“實在是我見識淺薄難以明白孔聖人的微言大義,這才尋了這本舅舅作了摘記的看。”周清華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閨學裡面也有學這些但到底還是沒太深入,周清華心裡癢癢又見大舅李修竹寫的批註和摘記極有心得這才常來翻一翻。
那少年揚眉笑笑卻是有些狡黠的樣子:“可知‘鍥而舍之,朽木不折’的下句是什麼?”
“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周清華有些奇怪這簡單的問題,但還是答了一句。
那少年卻是笑了笑:“這般持之以恆、一心向學,纔是真正的做學問的心態。倒是叫袁煥佩服。只要姑娘記得今日之心,哪怕再如何的見識淺薄,他日定然是要有所成就的。”
他的手指還按在周清華放着當書籤的瓣上,白皙的指尖和粉色的瓣更襯得顏色明淨,眉目帶笑,竟有一種令人心折、心生嚮往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