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周涵華忽然站起身來,冷着臉和容啓對視,“既然東都如你所說的那樣局勢危急,我們就更不能讓清華跟着崔成遠去那裡。
容啓神色不變的按着周涵華的肩讓她重新坐下來,用一種非常溫柔並且堅定的力道:“別激動,放鬆些。”他安撫似的給她揉揉肩,溫聲道,“我知道你疼她,恨不得護着她一輩子,讓她都無憂無慮,喜樂安康。只是,涵華,清華也長大了,她的事也該她自己做決定。”
“哈......”周涵華抿着脣笑了笑,眼神在這一刻看上去含了一絲少見的冷怒,她輕輕地瞥了眼容啓,似笑非笑,“那麼,清華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倒覺得,清華年紀還小,倒不如讓崔成遠再等幾年再成婚。”
容啓嘆了口氣,他幫着周涵華揉了揉肩膀,然後也坐了下來:“涵華,別說氣話。”他頓了頓,“崔成遠的爲人,你我都很清楚。說實話,他會尋我求那賜婚旨意,我都吃了一驚。但是這也正說明了他的用心。這般的妹婿,也算是難得,錯過就可惜了。”
周涵華板着臉不理人,一臉冰雪幾乎可以抖出冰粒子來。可容啓卻依着她坐在一邊,一忽兒拉拉她的手指、一忽兒摸摸她的頭髮,像是小孩想要逗大人發笑一般的無事也要生非:“再說,以她的身份去東都又能有什麼大危險?反倒是留在京中,上頭有慈安太后在,若是出了事就更是悔之晚矣。”
“慈安太后何必算計清華?”周涵華咬咬牙,還是問出口。
容啓靜靜地看着周涵華,語氣裡帶着輕微的嘆氣:“太醫已經斷定楚王那位侍妾懷着的是男胎,父皇那邊就等着那孩子落地,然後過繼到太子妃和太子的名下。這樣一來,未來幾年的朝局之上,我們之間定然是不得安生的。”
周涵華低着頭不再說話。容啓卻攬着她,聲音輕輕的,清晰明白的就像是梳張臺上的銅鏡:“清華她是你的妹妹,你有多疼她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時候,她若是留在京中,以慈安太后之尊,利用她實在再簡單不過。涵華,東都山水秀美,也許清華也喜歡那裡呢?”
好一會兒,周涵華才僵硬的開口說道:“那麼,你必須首先保證她的安全。”
“自然。”容啓淡淡的笑了笑,溫聲細語的說道,“她是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陛下此言實在是太過客氣了,你我都知道,您只有兩位姐妹,一位宮中備嫁,一位仍在積雲觀。我代清華多謝陛下擡舉。”周涵華轉頭對着容啓扯着嘴角笑了笑,眉梢處帶着說不出的譏誚和冰冷,“說一千道一百,現在對您來說,最重要的還是爲方、文兩家翻案吧?你讓清華跟着崔成遠一起去,不過也是爲了讓東都那些豪門有所顧忌。”
雖然崔成遠本是就是世家出身,可是崔家到底離東都遠了一些,崔成遠本身又只是崔家不承爵的次子,東都當地的豪門一向自尊自傲慣了,肯定是不怎麼看得上崔成遠。但周清華卻是當今皇后唯一的妹妹,容啓這樣舉重若輕的行爲,從某一方面來說是向東都示意:崔成遠乃是新帝心腹,寄予厚望,不可慢待。
眼睜睜的看着自家皇后負氣離開,容啓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樣子,這幾天他又要過沒有妻子的光棍夜了。他很是痛苦的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只覺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就在這時,被皇后打發近來伺候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給容啓‘添了個堵’:“陛下,剛剛淑妃宮裡來了人,說是淑妃親自下廚給您燉了......”
“倒了。”容啓冷冷的打斷對方的話,他輕描淡寫的掀了掀眼皮,用鋒銳的眼刀刮過眼前身體都有些抖了、直接就跪倒在地上的小太監,彷彿一瞬間就能用眼神把人剝皮拆骨一般,“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你自己去尋你師父領板子吧,也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
“陛下恕罪。奴才,奴才知道了......”那小太監竭力用平穩的聲音回話。
容啓卻看也懶得看,索然無趣的冷哼了一聲,然後面無表情的甩袖離開了。他所過之處,皆有人伏跪於地,口稱“萬歲”。
周清華同學全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就害得自家姐夫姐姐鬧起家庭冷戰。她此刻正悠哉悠哉的聽着崔成遠開扒“湘國皇帝那些不得不說的事”。
周清華託着腮,很是好奇的研究道,“你說那湘國皇帝年過而立卻只有一個兒子,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問題啊?”
崔成遠斜睨了周清華一眼,見她興致勃勃的連眼睛都亮了,便只得輕聲道:“我說過,湘國乃是神權與皇權並重的。因爲湘國先帝是在戰場上倉促戰死,所以湘國皇帝登基時候不僅孤立無援還要時刻小心教宗的臉色。就連這唯一的兒子據說也是他‘酒後荒唐’和一個宮女生下的,聽說當時他‘嚇’的向教宗請罪,下令去母留子,然後親自迎娶了教宗的私生女。”
周清華恍惚間彷彿是又聽到了一個類似於越王勾踐的故事。她懷着一種不可言說的情緒問道:“然後呢,皇后無孕,他就把兒子過繼到皇后膝下?”
崔成遠放下杯子,杯子在石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用一種冷冷淡淡的口氣說道:“然後,他獨寵了皇后三年。等到皇后懷孕,教宗只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時候,他親手殺了皇后,廢了教宗,立了太子。”
“......”周清華被噎住了,她只能擡起頭,艱難的用眼神發了幾個問號給崔成遠。
崔成遠脣角勾出一絲溫和笑容,他很有耐心的認真解釋道:“這世間有一種鳥,‘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給了那位湘國皇帝極高的評價,“那位皇帝陛下就是這樣的人。”
周清華用冷掉的茶水清醒了一下自己的腦子,然後撥開崔成遠攪亂的絲線還原自己原本的問題:“等等,我問的是他爲什麼只有一個兒子?他的皇后死了,難道就不能再找一個?”
“他沒有後宮。”崔成遠靜靜地看着周清華,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如他這樣驕傲的人,整整三年對着一個令他厭惡至極點的女人演深情戲,大約會對女人產生本能上的厭惡吧。”
“聽你這語氣,似乎很感同身受啊?”周清華眨眨眼,緩和了一下氛圍。
崔成遠卻握着杯子低頭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感情是很神奇的存在。有白首如新,也有傾蓋如故。”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周清華,溫溫的笑道,“你看,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說起話來,也很有快活不是麼?”
他的聲音很好聽,周清華忍不住想起冬日裡,雪地上那一抹紅梅上空被殘雪冷凝過,靜靜散開的香氣。非常的冷,也非常的溫柔,一脈脈,一段段。她忍不住低下了頭。
崔成遠看了眼周清華微微有些紅的耳尖,笑容越發溫和:“我和你說這個,是想告訴你,湘國皇帝他對大越懷着的是何等的仇恨。”說着這樣的話,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像是談論風雪月的世家公子一樣,“是方從廷在戰場上一箭射殺了湘國先帝,使得他戰戰兢兢,忍辱負重,以帝王之尊承受了那些永遠都不可忘卻的屈辱。那種仇恨,不會隨着時間而消失,只會像是刀劍一樣越磨越鋒利,只能以血洗淨、以人命償還。”
周清華也端正了臉色,她沉默了一下,然後問道:“然後呢......?”
“湘國皇帝他是個罕見的天才。他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雖然幼年即位但是因爲教宗的緣故並沒有得到系統的教育。可是,無論是權謀爭鬥還是征伐軍法他都瞭然於心,自他掛劍起,便是百戰不殆,戰無不勝。湘國邊境的那些小部落要麼是早早就被他收復了,要麼就是被他屠殺的一乾二淨。整個湘國上下,皆是被他握在手上的劍,劍鋒所指,人心所向。”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周清華咬着牙問道。
崔成遠認真的看着周清華,微微笑了笑,彷彿滿樹的楓葉都掉了紅色的葉子:“所以,此去我也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的睫毛纖細濃黑,彷彿可以一根一根的數清楚,眼睛又黑又亮,一眼望過去,就好像是深夜裡看着黑黑的井水,深不見底,“從理智上,我也希望你可以安安全全的在京中等我。可是感情上,我卻希望你可以與我同去。”
“呵呵......”周清華從喉嚨裡面擠出了敷衍的笑意,毫無誠意。
崔成遠卻十分安之若素的接受了她的譏嘲:“清華,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他頓了頓,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說過我想和我的妻子‘一起看遍這人世所有的美和醜’。”
“抱歉啊......”周清華站起身來,無情、殘酷、無理取鬧的像是言情劇裡面刻薄惡毒的女二,“我還沒有偉大到要和你同生共死。”
崔成遠冷靜的看着對方走人,只是輕輕的在她背後問道:“清華,你爲自己選擇的人生就是這樣的嗎?還是說,你連打破你身上保護殼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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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華站住了腳,她轉頭認真的看着崔成遠:“找死的勇氣,沒有更好。更何況,如我這般的弱女子,還是安分守己一些比較好。”
崔成遠的眼眸在這一刻,看上去有些深遠,他臉上還帶着笑,語氣卻是堅定果決的就像是刀刃:“清華,人永遠都不該爲了前路可能的危險爲停步不行。你能做的,遠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像挺喜歡寫皇帝這個角色的,但是我又不喜歡把皇帝當做男主角,感覺好矛盾......其實姐夫這種有點像是最早期臺言裡面的男主角——只愛你一個,別人都是草芥。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是很殘忍很冷酷的人。當然,因爲是女主角度,更多的都是他溫情的一面。
湘國皇帝這個角色也構思很久了,終於寫出來了\(^o^)/~他是第四卷裡面的重要角色。
最後,大家晚安,麼麼噠~~~謝謝所有支持正版的妹子哦(*^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