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亮之時,左良與賀萱一起從縣衙走了出來。
本以爲,今天的朝陽會是很耀眼的,可是現在,他們能感覺到的唯一,就是刺眼!
兩個人騎着馬,漫無目的的就這樣一直向前走着,忽然,一個人站在了他們面前。
賀萱擡眼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雨青。
“公子,左公子……你們……還好吧?”雨青看着臉色發青的兩人,試探着問道。
左良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賀萱看了看雨青,輕聲問道:“你家少爺呢?他派你來的?”
雨青點了點頭,問道:“公子,您的聲音怎麼這樣了?”
不只是他,就連左良也聽到了賀萱說話的異樣,一個晚上,賀萱的嗓子整個啞掉了,只能勉強的發出生聲來。
“沒關係。你還沒說,你家少爺呢?”賀萱說道。
“少爺他……”說着,雨青壓低了聲音,向前湊了湊,然後附在賀萱的耳邊說道,“少爺又回了原來的客棧……可是人家……不願意把房子租給咱們了……所以,少爺與賢王爺想來想去,決定咱們先去冷千先生那兒住上些日子……”
賀萱剛欲開口,卻被左良瞪了一眼。
“歇歇你的嗓子吧。雨青,走吧。有什麼話,咱們去了冷家再說。”
賀萱淡淡一笑,點了點頭,拉雨青上了自己的馬,然後這三人騎着馬來到了冷家。
一進冷家的院門,就看見廖庸正在院子裡打着轉呢。一見他們三個人都安安全全的回來了,廖庸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安心之色來。
不用多問,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怎麼樣,更何況,雖然天色才亮,可是昨天晚上上差查倉庫的事情已經全縣盡知了!
“進屋歇歇吧。這一夜,累壞了吧。”廖庸走了過來,對兩人說道。
賀萱點了點頭,左良也沒有說話,只是走進了正堂裡,坐在八仙桌邊,先給賀萱倒了杯茶,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悶悶的在那裡喝着茶。
廖庸看着兩個滿臉倦意,附加滿心鬱悶的人,笑着走了進來。
“一會兒啊,先去歇歇。這一晚上,不光是你們,這院子裡的人都沒睡覺。不管怎麼樣,就算是天塌下來,咱們也得先把精神養足了……”
賀萱看了看院子裡的人們,忽然想到了什麼,勉強的發出聲音來,問道:“梓月和雨墨呢?怎麼不見?”
聽到賀萱的聲音嘶啞到如此程度,廖庸心疼的一皺眉,說道:“雨墨被我遣出去買吃食了。梓月的事兒……得,還是直接跟你說了吧,免得你還掛着心……昨天你送到別苑去的那個人,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沒了下落,連同梓月……也不見了。”
“你們……”賀萱說出這兩個字,便全然沒了聲音。
“你們就沒去找找?”左良知道賀萱想說什麼,便直接了當的幫着忙說了出來。
“你別擔心,王爺已經着令手下去找了……”廖庸安慰着說道,“那梓月看着就是個透精百靈的,再說,王爺的手下也比我們人多,我們現在在這慶縣可算是過街的老鼠,但是王爺……畢竟還沒跟朱澤當面撕破臉皮……所以,這事兒……”
賀萱明白廖庸是怕自己再擔心上火,也只好勉強的笑了笑,點點頭。
這時候,雨墨推開院門,叫着雨青,從車上拿下兩個大大的食盒來。
桌上的吃食雖然做的也很精緻,可是現在這個時候,還真沒有人有什麼胃口,只不過勉強着吃了幾口,便草草的去歇息了。
冷家雖然不大,但也是大小几間屋子。賀萱找了個屋子走了進去,關上房門,直接把自己扔到了牀上。
她閉上眼睛,回想着這一夜發生的所有事情,心裡依然是不能平靜……事情發展至此,是自己太低估了對方的一切,想來,那縣令應該此時正在擬折上報吧,與其受了這樣的打壓再讓小人蔘奏自己一本,倒不如自己寫個請罪摺子來得痛快……
想到這裡,賀萱翻身從牀上坐走,她看了看,果然,這屋裡還真有個桌子,上面擺着筆墨紙硯。賀萱拿起墨來,邊尋思着這摺子應該怎麼寫,邊磨着……忽然,低低的敲門聲傳了過來。
賀萱此時已經完全失了聲,應不了門,只得親自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公子,少爺說,您這上了火,泡泡澡會好受些……也能去去晦氣……您看……”雨青說道。
賀萱把他拉到桌邊,在紙上寫道:“左公子呢?”
雨青指了指賀萱對面的那個小房子,說道:“左公子自己還把自己關在柴房裡呢。說是要……要……什麼臥薪嚐膽……”
賀萱一笑,又寫道:“叫他來。說我有事和他商議。”
“您不先歇歇?”
賀萱搖了搖頭,寫道:“快去吧。”
雨青點了點頭,去柴房把左良請了過來。不知道是左良因爲疲倦睡着了,還是因爲什麼……等他過來的時候,賀萱已經草擬了份摺子,而且,人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左良拿起摺子來一看,上面寫道:
臣賀萱啓:
臣受皇上錯愛,委以重責,前來慶縣調查假藥一事。然,臣行事魯莽,有負聖恩,以至三番兩次置證據毀於面前而無力挽回……
左良看着這份將全部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的摺子,頓時間淚盈於眶。
他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很熟的賀萱,伸出手去,雖然猶豫着但最後還是蹲在賀萱的身邊,輕輕撫弄了一下這張沉靜的面頰……
左良擡起眼來,卻見廖庸正站在門口,直盯盯的望着自己跟賀萱。
左良慌忙站了起來,但是心裡卻感覺異常的坦然,彷彿自己一直希望有一天,廖庸能看到這一幕一樣的……
廖庸心裡堵得滿滿的,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圓現在這個尷尬的場面……
兩個好友,如此面面相覷,從認識起,還是第一遭……
“少爺,您的水準備好了!”雨墨一聲呼喚,打破了這場耗得兩人身心俱疲的沉默,也喚醒了賀萱。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左良站在自己身邊,笑了笑,輕輕咳嗽了一下,“我睡着了……聲音好些了……”
左良點了點頭,說道:“摺子我看了,這樣寫不好,至少不夠誠實……我們再議議吧。然後……八百里加急送進京裡去。”
賀萱點點頭,這纔看到廖庸也站在門口,笑着說:“雨墨不是叫你了。快去吧。我這邊弄完了也休息了。”
“多喝些白水……”廖庸丟下這麼一句,轉身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廖庸把雨墨關在了外面,自己一下子整個人都浸在了水裡,現在的他感覺,只有這樣子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以大局爲重……*******************************************************************************
三天之後,京都。
韓銘越將手裡的摺子遞給左俊忠。
“瞧瞧吧。”
“是。”
左俊忠接過奏摺,一字一句的細讀起來,其實,這些天有關慶縣的摺子自己已經看了不下二十幾個,左良跟賀萱他們在那邊出了多少狀況,左俊忠的心中自然是有數的。
可是看了賀萱與左良親筆寫下的這個摺子之後,左俊忠還是一皺眉……
“皇上……”說着,左俊忠跪了下來。
“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起來說。”韓銘越見左俊忠跪下,笑着說道。
“皇上,”左俊忠並未起身,而是繼續說道,“小犬與賀萱,雖得皇上寵愛,以擔重任,卻未能……”
“你以爲朕今天把你召來,是爲了追究他們的過錯麼?”
聽了這話,左俊忠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皇上。
“你先起來吧,咱們好好說話。”
左俊忠謝過罪之後,站起身來,韓銘越點了點頭,左俊忠這纔在一個繡墎上坐了下來。
“俊忠啊,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像他們這般年紀的時候的事呢?”
聽韓銘越這樣說,左俊忠一笑,點了點頭。
韓銘越這時候,從書案那裡拿了個摺子遞給了左俊忠,在他看的時候,韓銘越說道:“這是左良那天去借兵的時候,從兵營裡發出來的。收到這摺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次他的跟頭,栽的會比上一次火燒倉庫更狠……”
左俊忠點了點頭。
“可是啊,俊忠,孩子不摔跟頭,是長不大的……我們不能護着他們一輩子不是?偶爾的放開手,讓他們摔打摔打,雖然會疼些,但是,不論是子卿還是那個賀萱,都是個摔了跟頭就會學乖的人,朕,相信他們。”
“那陛下,要不要老臣派上些援手……”
韓銘越搖了搖頭,說道:“再看看吧。如果需要,不用你去,朕自會下令的……”
左俊忠點了點頭,可是心裡真的是放心不下,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的兒子是個直來直去之人,這一點作父親的比誰都瞭解。可是,這慶縣的事情,萬萬不是光明正大,真刀真槍就能解決的了的,人家在玩歪的邪的,這可比那正的直的更讓人頭疼……
摔摔跟頭利於長成,這點左俊忠也同意,可是……自己真的不希望兒子這一個跟頭摔的再難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