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不用轉身去看富海,也知道此時他的臉色肯定跟調色板的樣子也差不到哪裡去。她匆匆的把再次繫好,這才轉過身來。
“公公,”賀萱邊說着,邊跪下身來,“晚輩自知此事體大,不敢求公公冒欺君之罪代晚輩隱瞞,但務求公公不要將此事泱及到他人身上,一切後果只由我自己承擔就好,公公您……”
看着賀萱因爲失血而變的發白的臉上,此時卻因爲激動的情緒而不時的涌出紅色來,富海知道,自己出現時的驚嚇已經遠遠的超出了受傷之外。
富海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好吧……現在也不是和你詳說這件事的時候,你且整了裝束,到皇上跟前兒去吧。聽侍衛們說,侯爺在外面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再過一會兒也應該要進來了。你自己瞧個空兒,把這事兒和皇上說了吧……哪裡輕哪裡重,我想,你肯定想的比我要周到了。”
“多謝公公。”
說着,富海轉身離開了屋子。
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在宮裡也見到過許多光怪陸離的事兒,可是,這戲臺子之上的事情發現在自己的眼前的時候,富海還是非常的吃驚的。他剛纔的淡定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可是,就在馬上要進屋見到皇上的時候,富海忽然覺得背後一股股的冒出寒氣來!
這賀萱與左家交好,連左相對她也是百般的照顧;她又一直住在廖家……她剛纔所說的不要牽扯到別人,莫非是說,這些人,全部都已經知道這件事兒了麼?
富海不敢多想,這滿屋子的欺君之人,就不知道,這樣的一件事,對着他們意味着什麼麼?想到這裡,富海完全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下去了……
“無憂怎麼樣了?”皇上坐在屋裡,看見正在外面發呆的富海,朗聲問道。
“哦……”皇上的聲音把富海再次給拉回到現實之中,他忙幾步進了屋子,給皇上施了禮,然後答道,“皇上,賀……大人,她無大礙,後背的傷已經上好了藥,過一會兒,她便會過來了。”
“你親自看過了,還是他自己說的?”皇上又追問了一句。
富海擡起頭,看了看屋子裡的其他人,又低下頭去,說了聲:“老奴親自難看過了全部的傷口……”
皇上點了點頭,說道:“好,那朕就放心了。”
的確,皇上現在是放心了,可是這屋子裡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的人,都開始不放心了……富海從小跟着皇上,對皇上的忠心,若他稱第二,絕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賀萱的傷口他親自看過,也就是說他已經知道賀萱是個女子了……
大家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暗自的爲賀萱捏了一把汗……可是,他們卻又不太明白,富海並沒有馬上將這件事情說在當面的理由……
正在此時,護衛跑進來報道:“皇上,相爺,候爺已經處理完了外面的事情,正在院外等候見駕……”
“好……”皇上此時龍顏大悅,輕輕一擊桌面,笑着說道,“請侯爺進來。”
“是。”
侍衛應聲轉身離開,不多時左良走了進來。
“臣,左良給皇上請安……”
“免了。”
左良這才站起身來,垂手侍立在一邊兒。
“子卿,外面的事情都處理完了麼?”
“回皇上的話,已經都處理完畢。”
“那個爲首的軍官和縣令呢?”
“回皇上,宣撫使康爽已經就地正/法,縣令邱實也已經緝拿,此時正綁在院外……”
“好……”皇上點了點頭,“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下吧,讓莫守將進來見我。”
“是。”
左良得了旨,轉身下去,文溪也悄悄的跟了出來。
“子卿,出事了。”
“怎麼了?”看到自己的妻子的樣子,左良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是無憂出事了麼?”
文溪點了點頭,拉着左良進了屋子,這才說道:“剛纔你快到的時候,那縣令讓人放箭,皇上那時候正站在院裡,無憂爲了救皇上,和兩個侍衛一起,盡了力才把院門關上,無憂用身體把門抵住,這才上了拴……”
“她受傷了?”
“傷到是小事,都是皮肉傷……可是……”
“可是什麼,你倒是快點兒說啊!”左良有點急,低聲吼了文溪一句。
文溪也顧不得和左良生氣,她一咬下嘴脣,把聲音壓的更低,附在左良的耳邊,把富海送藥,然後回來跟皇上回話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左良。
聽完這話,左良也傻在了那裡……
“千挑萬挑,就想等個好機會看着皇上心情好的時候,再把這件事變個法子讓皇上知道。結果可到好,竟然是這麼個時候,直截了當的就露出來了。”左良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扶着額頭說道。
“可是奇怪的是,富公公剛纔在皇上那裡什麼都沒說……”
左良嘆了口氣,說道:“這還不明白麼?他要無憂自己去說。想來,也是無憂求了他,務必要保住我們其他人,富海也不是傻子,知道輕重利害……現在唯一賭不準的就是皇上的態度了,這幾天發生這麼多事兒,誰能保皇上的心裡會是什麼樣的情緒……高興了,可能什麼都不說,笑笑也就過去了;若是一個不高興……”
說着,左良搖了搖頭。
文溪懊惱的敲了敲頭,說道:“剛纔我攔住富公公,我去送藥就好了。”
“傻瓜,人家是代天子探病,你想搶下來,就能搶下來麼?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左良說着,頓了頓,“給我打水洗臉吧,我換身衣服,還得到前面去。這時候,咱們都在那兒,對皇上也是種壓力……”
文溪生怕自己會錯過什麼,忙點了點頭,親自服伺着左良更衣潔面。
等他們夫妻兩再次回到前面的時候,賀萱也已經站在了屋中了。
“子卿、文溪,你們回來了正好。剛纔我已經把這裡的事情,交給了莫守將,我們明天回京。”
左良點了點頭,然後試探着問道:“那要不要通知地方上……”
“不必,回去的時候,路上不要耽擱,直奔京都。”
“是。我現在就吩咐人去準備。”左良答道。
皇上此時,嘆了口氣,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說道:“朕乏了,你們也累了,都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咱們過後再說。”
賀萱聽了這話,暗暗的瞧了瞧富海,只見富海低垂着雙眼,面無表情,看也沒看自己一眼。賀萱又看了看廖庸,只見他對着自己輕輕的搖了搖頭,再看左相,也是一樣的表情。
好吧,既然都不想讓自己現在說,那還是忍下來吧。
賀萱心裡這樣想着。
衆人轉身慢慢的向外面退去,卻忽然聽到皇上又說了句話:“無憂啊,你先留下。”
聽了這聲呼喚,衆人都停下了腳步,一臉驚惶的看着皇上。
衆人的舉動倒把皇上弄的有些意外,他“噗”的一樂。
“你們這是怎麼了?我讓無憂留下,你們且先下去吧。”
“皇上,無憂她受了傷……”廖庸低聲說道。
“正是因爲受了傷,朕纔要留他一會兒,你們且先去吧。朕不放心,剛纔紅紅的一片,像是天際被晚霞所染一般,雖然富海朕是信的,可是,朕不親自驗看,總是放心不下。”
完了……
所有人的心裡,都發出了同一個聲音。
“皇上……微臣陋體,怎麼敢污了皇上的龍目,更何況,傷口不雅,再因塗了藥粉,此時只怕是不堪入目的……臣多謝皇上的關心……只是……”
賀萱結結巴巴的想要找個理由再拖延些時日。
剛纔皇上對邱實進行處理的時候,賀萱並沒有聽的完全,但是站在屋外,最後的結果她還是聽到了的。皇上並沒有以行刺的罪名而直接落罪於邱實,而是吩咐人馬,先行秘密的押解進京,而且,還讓人徹底的查抄邱實的府地,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與今日之事相關的一些蛛絲馬跡。
賀萱不知道這樣的處理是好還是不好。雖然,她很不想看到一個熟人就這樣死在自己的面前,可是,當局勢到了眼下的時候,賀萱真的覺得,若是現在邱實只是一具屍體,或許能保全的人會更多些!
當然,她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力替別人擔心了,她自己的這一關,還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通過呢。
“怎麼會呢!你爲了朕也是盡心竭力的,上一次,爲了保持文溪,你就已經受過一次傷,而這一次,你又不顧自己的安危,拼死守護着我們這一羣人。朕看看你的傷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你就不必再過多的推辭了。這是旨意!”
其他的都還好說,但“這是旨意”四個字,就說明,你再矯情下去,就是抗旨不遵了。也就是說,賀萱現在可以選的要麼是抗旨,要麼是欺君。皇上很公平,給了賀萱選擇的機會,雖然,他個人並不清楚。
賀萱微微一笑,看來,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她擡起眼來,看了看左相,左相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是這樣,只有在廖庸的臉上,這種表情更深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