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賀萱作別之後,允臻派了兩名護衛送錦瑟回了“聽雨軒”,自己則轉身回到了宮裡。
等到的馬車行到宮門的時候,先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下人已經立在門口等着了。
“回王爺,那位賀萱公子,果然是中了探花。報喜的人已經撒出去了,明兒辰時進宮演禮,辰時三刻,上殿面聖。”
見自己主人的車子到了,那下人急忙跑了過去,站在外面字字清晰的回了自己打聽到的事情,允臻只是低低的答了句:知道了。然後車子,從角門入了宮,到了內苑外,允臻下了馬車,換了個四人擡的暖轎,一直來到了同和殿外。
鄧迪從允臻進了同和殿開始,就沒見這王爺冷過臉,彷彿今天心情極好一樣的,一直看着自己微微的笑着。
若是換做旁人,也許不明白這賢王爺心裡想着些什麼,可是鄧迪是看着他從小長大的,雖然他的心思不容易讓人琢磨透徹,可是這看上去和善的笑意裡,有多大的寒意,鄧迪還是感覺得到的。
在這賢王爺面前,鄧迪從不敢用自己的老年資來說事兒,若是對旁人,在宮裡的年頭,就是資本。不論是皇上身邊的富海,還是左貴妃宮裡的趙吉安,在這內苑之中都是一頂一的紅人,連那些文武百官都得對着他們虛以委蛇,可是到了自己跟前兒,就算你有一百個不服,你也得給我忍着。
可是這王爺,想着,鄧迪偷眼瞥了允臻一眼,只怕他想弄誰,連太后都不敢開口。這笑面虎,冷眼冷臉的時候倒還沒多大個事兒,最多是頓板子,摔摔東西;可是現在這樣笑眯眯的,一團和氣,那才叫磣人呢!上次的事兒,也不知道算是了了還是沒了。若說沒了,最近這十幾天,似乎沒人再去提及這事兒;可若說了了,自己爲什麼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允臻和太后說了陣子閒話,允臻話峰一轉,對着太后笑着說道:“今兒,放榜了。太后知道麼?”
“哦。聽說了。說是狀元讓塞北里將軍的次子給奪了。果然不負哀家對他這麼多年的厚待,總算有了個可以效力朝廷的人物。”
允臻一笑,說:“狀元什麼的,我倒是沒感興趣。太后也知道,最近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外面盤橫,也結交了些個看上去能有用些的人。”說着,允臻笑着對鄧迪說了句,“鄧公公,本王看人的眼光,你信得過麼?”
“哦,王爺雙眼如炬,自然不會打眼。”鄧迪忙媚笑着回道。
“打不打眼的,我現在還真是說不好。日久見人心,日久也見人力。有些人是中看不中用,不中用的,辦砸了事兒的,我是一律不留的。”
“是。王爺說的對。”鄧迪聽了這句,心裡不由得一禁,這是在給自己警告麼。
允臻說着,又轉過來繼續和太后說話。
“今兒在勝意樓,我又遇到了上次太后在左貴妃宮裡見到的那個賀萱。”
“哦……”一提到賀萱太后心裡就是不爽,這眉頭也皺了起來,“皇兒還與他有什麼來往麼?上次他頂撞了哀家,雖然哀家不屑與他計較,可是怎麼看,他都是左家的人。而且,那樣的出身稟性,怎麼會與你傾力辦事。皇兒以後還是……”
“就是這麼個人,中了探花。明兒辰時就要入宮面聖了。”允臻未等太后說完,微笑着插了嘴,“太后也知道兒子的心性,越是性子烈的馬我越想要,越是性子傲的人我也越想要。臣服了這樣的人和畜牲,兒子纔會覺得高興。這樣的人也好,畜牲也好,都有自己的主見個性,辦事也幹淨利落。總比那種一味的只知道服從,腦子裡塞的全是茅草的東西要好,連被人看個正着也不知道。”
鄧迪聽了這話,終於明白爲何王爺今天看自己不爽了。難道自己真的如此不小心的被人看到了……
“皇兒這又是跟誰嘔了氣了?哪個惹你不高興了,是打是罵都好,就是別憋壞了身子。”
“謝太后。兒子沒事兒。”邊說,允臻邊有意無意的又掃了一眼鄧迪。
允臻走後,鄧迪一直在琢磨着他剛纔說的話,王爺想告訴我什麼?是想讓我除掉那個賀萱麼?這容易,看樣子那個小子本就弱不禁風的,隨便找兩個人就解決掉了他。可是他是欽點的探花……若是出了點什麼……轉眼一想,鄧迪暗罵自己笨,明刀明槍的自然不行,可是,若是出個什麼意外之類的又或者……嘿嘿……那不就不關自己的事兒了……
現在,這個賀萱對於允臻來說,是個殺了捨不得,不殺又覺得留不得的人。他也說不清楚剛纔想暗示給鄧迪什麼。在回府的車上,允臻就這麼一直閉着眼睛,琢磨着自己究竟想要個什麼樣的結果。那個鄧迪,估計是準備要對賀萱下手了,自然,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敢明火執仗的派人直接下殺手,應該是安排個什麼“事故”之類的。
如果賀萱真的死了,自己會開心些麼?估計不會,錦瑟那麼聰明的女人,肯定會把這事歸在自己的身上。提到錦瑟,允臻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女人就不應該太聰明,太聰明瞭就不好控制;可是如果笨……也就只能當個玩物看看玩玩兒,三兩天也就沒了意思。
這一路,允臻一會兒想着賀萱,一會兒琢磨着錦瑟,又想了想鄧迪會用什麼招術,胡思亂想着,車子已經行到了自家。
左良也聽聞了賀萱高中的消息,但當着職沒辦法當面道賀,只好派了手下的軍士來到廖家送上了自己的一封賀信,並告訴賀萱,明天清早會親自來接他入宮。
可就在廖庸與賀萱用晚飯的時候,忽然門上有人來報,說是宮裡派人來了信兒,明日入宮提前到了卯時初刻,請賀萱必務不要遲到。
廖庸聽了這話,並沒有什麼疑議,但是賀萱卻不以爲然。
朝廷的旨意哪有說改就改的,而且,還是這樣的草草了事,連個正式的皇卷都沒有……
若是平時,只怕廖庸也早就發現了這其中的蹊蹺了,可是眼下,他只知道爲自己中舉而高興,其他的事情完全都不往心裡去了。
賀萱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燈下仔細琢磨着這提前的大半個時辰,究竟是什麼人想做什麼!莫非……莫非是今天在“勝意樓”時,對賢王爺說那句話起了效果……
賀萱一笑,這廖庸的餿主意還真是挺管用的,又或者是這允臻太過敏感了,但不管怎麼樣,現在這條“蛇”已經動起來了。明天,只怕自己可能會有些兇險,甚至,有可能會把性命搭進去。若是能帶着兵刃,倒還好些,可是入宮怎麼可能帶着……
要不要……向那個左良救個援……
想到這裡,賀萱搖了搖頭,怎麼可以向他救援!
又或者,自己乾脆無視這個所謂的“旨意”,還按皇封上的時辰進宮就好,可是這險……這險值得去犯……那個鄧迪,自己是發誓要除的,而且,相對而言也更容易達成的。
想到了這兒,賀萱主意定了下來。
第二天清早,賀萱在桌上給廖庸留了封信,然後悄悄的牽着馬匹,離開了廖家。
賀萱來到宮門口,遠遠的就見個太監模樣的人正伸着脖子張望着,賀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引路人”了。她故作無知的下了馬,對着太監一抱拳,報上了自己的名姓,那宮人忙一臉推笑着,將她引進了宮。就在賀萱和這宮人進了宮門,向東轉行也就百步左右,左良也來到了宮門口。
這太監帶着賀萱走了大約能有一刻鐘,七拐八轉的,眼見着越走越爲荒涼,賀萱心裡的戒備也加強了。
到了一處宮門外,那小太監說道:“探花郎請在此處等候,自然有人引你進去。”
賀萱面帶微笑的送走了這個小太監,卻暗自調整了氣息,看似無意的來回踱了幾步,活動了下手腳,時刻防備着不知將從何處出現的敵人。
差不多這個時候,左良也到了廖家。
一進門,左良就遇到了雨墨。
“賀公子呢?時辰差不多了,該準備進宮了。”
雨墨一臉困惑的看着左良,說道:“賀公子早就走啦。不是說,提前到卯時初刻了麼?賀公子不到卯時就已經出發了。”
“什麼?誰說改了時辰?”左良一聽,皺起眉問道。
“昨兒晚上,賀公子和少爺用晚飯的時候,宮裡一位公公來傳的旨意。”
“旨意在哪兒?拿來我看看。”
“沒有寫的那種旨意,傳的是口諭。”
“糊塗,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可能只是個口諭。再說,根本就沒有時辰提前這麼一說。你們少爺呢!平時那麼精細的一個人,怎麼這麼大的事兒上犯迷糊。”
左良急匆匆的向裡面走去,正遇到雨青手裡捏着張寫了字兒的紙急匆匆的從賀萱住的院子裡跑了出來,也奔着廖庸這邊過來。
“怎麼了?”左良拉住雨青問道。
“公子留了個字條,我讀了讀,雖然還有些字不認識,可是,我也看明白公子這是要出事兒了……左公子,你快去救他呀。”雨青的話裡,已經泛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