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賀萱,左良的臉上纔有了些笑意,吩咐手下不必再找之後,急走幾步來到賀萱的面前,賀萱謝過兩位引路的小太監,見他們走遠了,左良低聲問道:“你是笨蛋麼!”
“哈?”賀萱聽了這話瞪着左良,吞了下口水,心裡想:是不是我聽錯了,他說什麼?說我是不是笨蛋?
“我說,你是笨蛋麼!明知道危險爲什麼不找人給我送個信兒?這宮裡七拐八繞,你想逃都不知道往哪裡逃!是說了需要打草驚蛇,可沒人說要用你當這藥引子!”左良氣呼呼的瞪着賀萱說道。
賀萱看着左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聽着這些刺耳的關心之言,閉上眼睛長吁了一口氣,然後拍拍左良的肩,有氣無力的說了句:“我去演禮了!”
說過之後,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徑直向禮部堂上走了去。
左良看着賀萱的背景,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哪裡又說錯了!這樣危險的事情自己難道不應該陪着他而是看他去犯險麼!而且,他身上這服色,似乎……也大了些吧……入凡難道把自己的新衣送與他了……怎麼他就不能跟自己好好的說上幾句話呢……
想到了廖庸,左凡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吩咐了一個侍衛:“你去北門外,廖公子家的家人還在那兒等着呢!只說……平安無事,就好了。”
“是。”侍衛樂呵呵的接了這差使,報平安好啊,給廖家報平安更好,這趟肯定是不會空跑的!左良見賀萱現在無礙,卻依然放不下心來,可又不想給賀萱心裡添堵,只好遠遠的守在禮部外面,保護着賀萱。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而又鎖碎了,演過禮後,新科的頭三甲做爲此次恩科舉子的代表,入殿面聖,而其他中舉之人,則按着名次跪在殿外。三榜合計也有幾百人,展眼望過去,黑黑的跪了一地。
得沐天顏,這是多大的榮光。其實,連頭也不能擡一下,跪得近的,偷眼瞥上兩下,看個大概輪廓,跪得遠些的,從謝恩開始,能看得前的,也不過是跪在自己前面那人的屁股。更有甚者,還有緊張到暈倒的……
賀萱此時正跪在大殿之中,入宮這是第三次,可是這八寶金殿還是第一次走進,從一進這站滿了文武大臣,宦官侍女的屋子起,賀萱感覺到的,不是榮光,不是顯赫,不是富貴,而是不知何故從心底裡發出的一陣陣寒意。
殿上此時正按順序宣讀着三甲的賀詔。
賀萱卻無心聽那些華而不實的詞藻,不知何故,她忽然鼻子一酸,想到:這裡,也是父親曾經站班過的地方吧。這麼多年,終於到了一個能與父親有所關聯的地方了,終於……
還未來得及賀萱多想,就聽到頭上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賀萱。”
“是,臣在。”聽到皇帝的聲音,賀萱忙答道。
“起來,上前幾步說話。狀元與榜眼也起身吧。”
“是。”
賀萱原本一直跪在後面,聽到皇上此時單點着自己的名姓,她只好走到了衆人前頭。
“前些日,殿見到你時,問過你能否高中,你是怎麼回答來着?”
皇上這句話一出口,賀萱就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發散出陣陣的寒意,如果眼神和妒意可以殺人,那賀萱現在已經被各種羨慕妒嫉恨的眼神凌遲而死了。
“臣回皇上,當日臣說:草民親睹天顏,已是草民的福氣。至於高中與否,草民倒不是很介意。得之我幸,不得,倒不是什麼命,只是自己文采學識不夠罷了。”
皇上坐在龍椅之上,微着着點了點頭,然後忽然話鋒一轉,看似無心的問了句:“朕聽說,你今日清早,提前了將近一個時辰入宮,可有此事?”
聽了皇上的這句話,站在殿門外的左良心裡一緊,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當殿揭了這層窗紗不成?這可是萬萬不可!現在賀萱已經是無意的被夾在了太后與皇帝之間,看樣子已經引火上了身,這再多往前一步,可就真是萬劫不復了。
不只是左良着急,這時站在殿內的南賢王韓允臻也吃了一嚇。
“皇上一向淡定從容,若沒個真憑實據,斷然不會冒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這賀萱已經是受了傷,那也算是個實據,若是他一句話說不對,現在麻煩的可就是我了……”
想着,允臻斜着眼睛看了看賀萱。
只見賀萱微微一笑,答道:“臣啓萬歲,臣從小就是個急性子,凡遇約定都有提前的習慣。昨日忽聞自己高中,更如孩童一般喜得一夜未眠。今兒一早,便捺不住性子,早早的奔皇宮來了。”
“哦?是麼,那怎麼進了宮不奔禮部,倒去了個偏靜所在呢?”皇上的臉陰沉了下來,冷冷地問道。
“回萬歲,因爲時辰不到,臣進了宮也分不清個所以,只是隨步繞着內牆走走,便迷了方向。幸得遇到了南賢王爺,這才歸了正途。皇上洞查秋毫,體恤臣子。臣自知此事行得孟浪,請皇上恕罪。”說着,賀萱倒身跪在殿上。
“哦?”皇上聽了賀萱的答對,目光掃了掃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韓允臻,然後笑了笑,說道,“起來吧,朕也就是隨口一問。”
這一問一答間,左良站在殿外鬆了口氣,允臻在殿內穩了心神,而同站在殿上的狀元,榜眼卻已經嫉妒的要死了。
再接下來,皇帝終於關注到了那兩個已經眼睛裡時候會噴出火來的同科高中之人,幾句談笑,拉攏了一下人心,然後,放他們下殿街上誇官去了。
允臻也趁機告了罪,下得朝來。他本想直接衝到太后宮裡去,找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鄧迪算賬,可是眼下,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到了偏殿,允臻換下朝服,穿着輕便的服色,帶上三四個侍衛,來到了南門外。
這是誇官的起始點,站在這裡,允臻一直沉默不語,他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自己對這個賀萱的小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心境呢?
討厭?似乎談不上!若是討厭,也是源泉於他與左家的關係。
對於這個人……自己似乎有些喜歡,可是喜歡他哪一點呢?
肯定不是喜歡他自己遠一點,反之,自己更希望他能離自己近一點。
自己的脾氣自己知道,這喜怒無常的性子,再加上這高高在上的地位,根本就讓自己從未有過一個朋友。
從見到自己的那天起,這個賀萱似乎就沒怕過自己,這算不算是個好的開始呢!
其實今天,自己可救他,自然也可以不救。可得了消息,自己的第一個反應還是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不是已經證明自己在意這個人了呢?
允臻左思右想之際,目光在人羣之中掃到了一個特殊之人的存在——左良。
左良自然也看到了允臻注意到了自己,微微一點頭,允臻一笑,兩人各站在馬道的兩側,只是那樣站着,誰也沒上前一步。
這時候,誇官的隊伍走了出來,前面吹吹打打,喜氣洋洋。
先是狀元,這裡方公子,氣宇不凡,再加上又是武官之後,瀟灑的翻身上馬,自然引起人羣裡一片讚歎之聲。
接下來是探花郎揚志誠,雖然是個文質彬彬之人,但是,強在人高體長,上馬也是不費什麼周張的。
到了賀萱,一出現,便引得人羣一陣譁然。一見到賀萱,一些爲自家女孩物色郎君之人,恨不得眼睛都盯到賀萱的肉裡,這麼個俊俏之人,又有學識……
可是,馬上,人羣又是一片譁然,這賀萱竟然沒能上得馬去。
賀萱本以爲自己傷得不重,可在她叫力拉繮上馬的時候,才發現上臂受傷之處,火燒一般的疼,然後,明顯感覺到有被打溼的感覺,賀萱知道,受傷的地方,傷口又裂開了。這似乎並不是什麼皮外之傷了……
允臻見賀萱在衆人面前出了醜,臉色也變得慘白,還有些汗水滲出,知道是早上的傷勢不輕,他對着手下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點頭,正欲上前扶賀萱上馬,卻見已經有人從人羣之中擠到了賀萱的面前。
自然,這個人就是左良。
“受傷了?”左良低聲問道。
賀萱點了點頭,答道:“無大礙,撐得住。”
“在哪?”
“右臂。”
左良出來幫忙,賀萱倒並沒有太過意外。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在場的衆人跌了腳。
只見左良單膝跪在地上,看着賀萱,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賀萱踩上來。
不只上賀萱,就連站在人羣之中的允臻也瞪大了眼睛,這樣一個驕傲之人,竟然爲了賀萱如此,難怪自己與賀萱的關係,會較他差上許多。
“快起來!”賀萱紅着臉低聲喝道,“你也不怕丟人,怎麼還……”
“你要是不上來,只怕我就更丟人了。”左良笑着說道。
丟人?左良倒沒覺得,兄弟之間,自該如此,更何況,自己還是如此在意的這位兄弟。
賀萱無法,道了聲:“多謝!”然後,她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看住鄧迪,我無事,他必有所動。別枉廢了我今日以身試險。”
說完,一隻腳輕輕點在左良的腿上,輕輕一帶力,翻身上了馬。
賀萱坐在馬上,衝着左良一抱拳,左良微微一笑,輕輕一拍馬,賀萱帶了繮繩,追上了前面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