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回來的時候,左良與文溪已經早她一步先回來了。
因爲這城裡實在也是沒有什麼可以調查的,不過是走走看看,也能知道這片虛華之下,百姓過的有多麼的辛苦。
“無憂,你見過賣孩子的麼?”文溪問。
“見過。怎麼了?”
人伢買賣,司空見慣的事情,賀萱不懂文溪爲什麼會如此的驚訝。
“那你見過像賣牲口一樣賣孩子的市集麼?”
文溪接下來的話,不只讓賀萱的身體爲之一震,也讓坐在一旁的左俊忠和皇帝心裡起了波瀾。
“真的,一排排的孩子,還有在襁褓裡的嬰孩呢!雖然覺得那些父母可恨,可是,看着他們面黃肌瘦的樣子,只怕也真是無力養活孩子了。更何況,他們還說……”
“說什麼?”左俊忠問道。
“子卿,你說吧。我說不出口。”說到這裡,文溪的眼裡竟然泛起了淚光。
左良撫了撫文溪的頭髮,說道:“他們說,把孩子賣出去,至少還有再見的可能。可是,若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聽到這句話,韓銘越“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個只在古書裡讀到過的詞,如今竟然活生生的竄到了自己的耳朵裡,怎麼能不讓這位一直以爲自己還算爲賢主的皇帝心裡不平!
“是……聽他們講,這樣的事情,現在已經不新鮮了……”左良說着,擰着眉毛,長長的嘆了口氣。
正在衆人被這一團愁雲慘霧籠罩着的時候,從外面傳來了廖氏兄弟的聲音。
賀萱心裡暗自想着,但願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不要……比剛纔那個更有衝擊了!原以爲自己會是今天心裡最不好過的一個,而現在,只是希望別再聽到更壞的事情。
“怎麼樣?”
皇帝連這兄弟二人喘息的功夫都沒給,直接問道。
“皇上,咱們還是儘早走吧。這裡,真的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廖庚說道。
“爲何?”左俊忠問道。
“我來說吧。”廖庸看了看廖庚,廖庚點點頭,坐到旁邊。
“入凡,你也別急,且坐下來歇歇再說。”左俊忠說道。
廖庸見皇上沒有反對,這才坐了下來,喝了口茶。
“今兒我與蕧雅出了西城門,一直往下走。走了約能有十餘里路吧,這一路上竟一個難民也未曾遇到。到時候,我們倆個還說,看來,前幾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難民,必是未進這城裡而直接離開了……”
“可是走着走着,便覺得有些不對了。”
“哪裡不對?”文溪問道。
這時候,只聽廖庚插話說:“以前陪父親出去的時候,偶爾走錯了路,也會遇到些亂葬崗什麼的。可是,我還真沒見到那成堆的死人堆在一處的。”
“成堆?”韓銘越問道。
“正是。不過,我們也只是遠遠的看了看,並沒有靠近。那裡有官兵守着……”廖庸說道。
“我們本也想進去瞧瞧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可是被當差的給擋下了,”廖庚說道,“那差人說了,我們也不攔你們,若是你們想進去,也是可以的。但是,那個地方,現在方圓十里以內,是隻許進不許出的!”
“爲何?難道他們把難民都給……”左俊忠問道。
廖庸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也是好奇。便問了問。剛開始,那差人並不肯說的,後來,還是用了銀子,他纔開了口。”
“說什麼?”賀萱一直沒有出聲,這時候才輕聲問道。
“他說,那裡出了疫情。所以,凡是那村子裡的人,亦或是經過那裡的難民,災民……都統統的被留在那裡了!”
“隔離起來,倒是對的!”賀萱說道。
“是,隔離起來是沒錯!可是,一不派大夫,二不給藥,由着他們自生自滅,這就不對了吧!”廖庚說到這裡,已經動了真氣了,“不只這樣,那個差人還告訴我們,他們這裡,是最外面的一屋防守了,最接近村子的路口,早就已經被官兵給封死了。聽說,也曾經有人想逃出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賀萱問。
“可是,統統的都被官兵給殺了!”廖庸答。
“俊忠,當時拔髮救濟的時候,沒有附帶防疫的藥品麼?”皇上問道。
“回皇上,拔了。這裡受災較重,所以,銀兩、糧食、藥口都是最多的。”
韓銘越緊緊的握住拳頭,用低沉的聲音問道:“那爲什麼還會這樣?”
“那差人倒不是十分肯定,不過他卻也說了些……”廖庚說道。
“還有什麼?”
廖庚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廖庸見廖庚沒有壓住這最後的話,只得暗暗點了點頭,廖庚雖然也知道自己是一時嘴快,可是剛纔的所見所聞,真的是讓他太過氣憤了。
“他說……他說此地的縣太爺說了,那些得了病的人,就算是用了醫。服了藥,也不見得就能好。與其在他們身上浪費銀錢、糧食和藥品,還不如換了銀子來的實在些!”
“混蛋!”
只聽韓銘越一拍桌案,這“啪”的一聲過後,整個屋子安靜的衆人連呼吸都提着小心,生怕出了半點兒的響動。
“子卿。”
“臣在!”
“你拿着你父親的手執,不要在克孜勒附近調兵,這裡離着邊境也已經是不遠了,去鎮關守將那裡調兵,我倒要看看,這一個克孜勒,翻個底朝上,到底能查出多少銀子來!”
“皇上,請息怒!”
左良還未回答,卻聽到廖庸說道。
韓銘越看了看廖庸,問道:“怎麼?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廖庸微微一笑,說道,“皇上,這常言道,捉賊拿贓。咱們眼下,可是什麼都沒有的……想這個邱實,不過是區區的一個縣令,卻也敢如此的妄爲,想來,必是其後有人撐腰。我們眼下拿人倒是不難,一個小小的縣令,治他不難,可是想查到他身後的指使之人,就是難上加難了!”
聽了廖庸的話,皇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證據,你們去查。兵,現在也就去調。子卿,你算算時間,這一個來回,你需要多久?”
左良想了想,答道,“如果路上順利的話,大約五日左右。”
“好。那我就給你們五日的時間去查證據。賀萱,這個差使,你敢不敢接?”
聽了廖庸剛纔的話,賀萱,一直沒有出聲,那個站在邱實背後的人,她知道。可是,卻不能說!
可是,忽然聽到皇上又點了自己的名,賀萱身體一振,面露了些難色。
“這個……臣……說不好。”
“說不好?”
“是。皇上,臣本就不善於此道,上一次在慶縣也不過是一時熱血,也是機緣巧合,才能告破一案。可是,眼下這裡……”
“那個邱實,不是你的同鄉好友麼?難道,對他你卻沒有辦法?”
“辦法,倒不是沒有的……只是,這一時間,不知從何處下手呢!”
皇上搖了搖手,說道:“不知從何處下手,那就給我找地方下手。子卿,你即刻起程,一時也不要耽誤了。”
“是……”
左良看着賀萱如此的不乾脆,心裡十分的疑惑。她並不是個冷血的人,聽到入凡他們的話,怎麼可能會如此的陌然,而至於皇上的皇令都讓她有推拒之意。
左良想着,卻聽到父親喚自己隨他去取手信。左良衝着廖庸使了使眼色,廖庸點了點頭,然後對着左良微微一笑。
“你們也散了吧。朕有些頭疼。”
皇上下令,衆人散開。賀萱才一出屋子,就被這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給架回了房間。
“你怎麼了?”廖庸問道。
“這件事兒,我們管不得!”
“怎麼就管不得?天下人管天下事!”廖庚說道。
“對,你說的對。天下人管‘天下’事,說的是天下的事,可不是天家的事!”賀萱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你們也什麼都沒聽到。”
賀萱說着,嘆了口氣,坐到了桌邊兒,琢磨着應該怎麼辦。
“你不是想幫着他吧!”廖庸第一次對賀萱的所作所爲有些不滿。
“你說什麼?”聽了廖庸的話,賀萱一直壓着的火氣頓時衝上了頭頂,“我幫他!你給我個幫他的理由好不好?”
“……”
廖庸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我們現在,不過二十來個人,再去了子卿,你們倆個,左相,郡主,還有那屋子裡的皇上,頂個頂個兒的都需要人保護着。我再出去查線索。把你們全體扔在這兒麼?”賀萱怒視着廖庸說道,“再說了。我就是把證據,整整齊齊的放在皇上桌上,你覺得我們就能落下好了麼?那是親王,明白麼?說不準,還得扯到太后!天家的醜事,皇上會願意讓外人知道麼?”
聽了賀萱的話,兄弟倆個也沒了聲音。這裡面的利害,不用再細說,誰都也會明白。只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才樂意把天家的事情知道的細細多多的,可是,這屋子裡的,沒有一個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