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面靜了一靜。
那管事的輕輕吞了下口水,接道:“小的也去打聽了,聽聞,劉家那皮毛鋪子,這些年從阿耶城裡進了許多貨,那阿耶城的城主,便是南院大王的異母弟弟,耶律齊。”
謝珏眉頭微翹,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一下。
阿耶城便是風城對面的那個戎人邊鎮,南邊是宋國,東邊是大山,北面便是擁有千湖之稱的莫爾草原,往西則是一望無際的巴爾大草原。
地理位置極佳。
和武城一樣,也是掐守在交通要道上。
對於戎人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一個城。
其城主向來都是由南院大王心腹之中的心腹擔當。
只是,戎人的習俗和宋人很是不一樣,戎人的習慣是,權利地位家財都會傳給兄弟之間最厲害的那個,其餘的兄弟只能得到極小的一部分財產,所以親兄弟之間的競爭遠比宋人要慘烈,便是同父同母的,從小都是競爭和防備。
何況是異母之弟?
“他什麼時候做的城主?”微微沉吟之後,謝珏問道。
“十年前。”管事的回道。
謝珏微微頷首,道:“派人去阿耶城。”
“是。”管事的應了一聲,見謝珏沒有再說什麼,便施禮,先退了出去。
謝珏衝着站在右邊的人微微擡了下下頜。
那人上前一步道:“水家原本是晉州城的一個鄉紳,早先家中還有良田千畝,城裡也有兩個鋪子出租,十六年前,鎮國公前來晉州招兵,看中了水家女兒,下了一萬貫的聘禮娶了水家女兒做繼室,水家備了八百貫的嫁妝給水姑娘。”
“萬貫聘禮?”謝珏輕哼了一聲。
作爲鎮國公娶老婆,這麼點錢可不夠看,當年鎮國公娶吳貴妃的妹子,聽說可是備了五萬貫的聘禮。
可作爲一個晉州鄉紳來說,這可是一筆鉅款了!
而且對方可是鎮國公,可這水家居然只還了八百貫嫁妝……
“是。”手下回道:“剩下的錢,水老太爺本是都買了田地,只是十年前,因爲孫子頑皮,水老太爺被撞倒,而成了半癱之身,家中便由水大爺當家做主,沒有幾年,不光那萬貫聘禮給虧光了,連帶着家中原本田地都賣得只剩下百畝,爲此,水老太爺和水老夫人多次責罵兒子媳婦,水大爺便將父母給關到了自家庫房邊的草屋住着,直到鎮國公夫人回來,纔將兩人搬回正房,但是,搬之前,先弄了藥,將那兩人一個給藥啞,一個,給弄中風,直接口不能言。”
“如此狠毒……”謝珏臉色微變,恨恨的低罵了一聲。
手下臉色亦是有些感慨。
這些秘事,是他花了幾日時間才從水家一個老僕口中套出,初聽到之時,亦是驚訝。
不過,令他更驚訝的還在後面呢。
苦笑了一下,手下繼續道:“還有,那鎮國公夫人回府之後,見到父母如此異樣,居然沒有任何疑問,只見了一面便離開,這幾日,再沒有去見過父母,連問都沒有問過,只是催促水大爺往邊城送信。”
“送信?”謝珏想起在德旺樓鎮國公夫人拋下的話,不覺冷冷一笑。
只不知道這送信兩字一出,那位水姑娘又是個什麼想法?
“是,原本水家是等着鎮國公世子前來,還放話出去,說是自家世子外甥馬上就要來了,讓那些不聽話的人小心些。”手下聲音頓了下:“還有武縣令那,水家特意派了奴僕前去警告,不過,被武縣令那個妾帶着人給打了出來。”
“哦?”謝珏不覺來了點興趣:“那妾室如此彪悍?”
“武縣令從老家帶過來了一房家人,倒是個直爽性子,屬下做好奇的問,那老頭便一股腦的說了。”手下臉上不覺浮起了一絲笑意:“他說,那妾室本是代縣一個鏢局鏢頭的女兒,會一些拳腳功夫,以前,還跟着父親一起走過鏢,只是運氣不好,連死了三個未婚夫,被人傳成剋夫之人,一直到二十多歲都沒有出嫁,後來,武縣令的夫人出外遇險,得此女相救,便主動出面,說動了此女做武縣令的良妾,還說,自己過世之後,便馬上扶正。”
手下一邊說,一邊偷眼往謝珏溜去。
這種有些八卦的事,以前謝珏可絕對不會耐煩聽的。
“然後呢?”謝珏卻是饒有趣味的問道。
他是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不過,蘇月喜歡聽啊!
不明白蘇月和石紅飄怎麼能一聊便是一個時辰,他特意在窗戶外頭偷聽過。
那石紅飄說的都是些這種烏七八糟的事,什麼隔壁村裡的獵戶一上山就不見了,大夥都以爲是被老虎吃掉了,結果是跟着外村的媳婦跑了……
還有那村頭村尾,東家長西家短的,蘇月聽得那是一個津津有味,不斷的催着石紅飄說下去。
比聽他說賺了多少錢,怎麼搞死對手要興奮快活得多!
所以呢,他也應該多聽點這種事,待會回去便去給蘇月說,這種讓她臉上發光,兩眼錚亮的事,怎麼能讓別人做!
謝珏臉上的那般神色,讓屋子裡的幾人都不覺身體微抖了一下。
那手下輕咳了一聲道:“那老僕說,武縣令的妻子是武縣令的姨表妹,打小身體就弱,懷了兩次,孩子都沒有保下來,反而讓身體更加不堪,眼看着就是在熬日子,那次也是出門在外突然昏倒,幸好那妾路過救了,要不就死在外頭了,所以才一心求了那姑娘進武家門。”
“這等事,你一問那老僕便說了出來?”謝珏卻是眉頭微蹙了一下,沉聲道。
這家中傭人說妾室的閒話正常,但是正室夫人的這些事卻是算家裡的機密了,斷不會讓人亂說。
手下搖搖頭道:“不是,那水家下人被妾室趕了出去後,便在外頭大罵,什麼污言穢語都罵了出來,那老僕氣怒之下,才被屬下套出話來。”
謝珏微微頷首,道:“水家可有人往邊城送信?”
“有。”手下忙道:“水家每日好酒好肉的供着鎮國公夫人還有那姨娘,可等了三日還不見世子前來,便找了鎮國公夫人問,鎮國公夫人便讓水家往邊城送信,說是也許趙皓走錯了路,讓他們去通知一下。”
聽得謝珏發出了一聲冷譏的笑聲,手下接道:“那送信之人,已經被人解決。”
聲音頓了一下,手下再道:“下手的,是一個從北面回來之人,武功不弱,殺了那送信之人後,便回去晉州城,和那姨娘在外頭見了面,隨後,那人便準備往北而去,屬下見事情緊迫,便擅自做主,將那人拿下。”
聲音再度一頓,手下臉上露出了羞愧之意:“可是……”
“可是那人趁你不備,自盡了是吧?”謝珏淡聲道:“那應該是童貫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