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月說定之後,謝珏便又離開了,在次日,莊子裡來了幾十個壯勞力幫忙。
從別處收來的半成品(廢品)茶青也陸續送了過來。
蘇月讓人把茶棚子空開,再在前面的青石板平地上搭上一個簡易棚子,然後將自家茶園採下來的茶青和收來的茶青,分開來放置在那塊平地上。
已經堆放了幾天的茶青,不需要再曬青和揉捻,可以直接進入後發酵的堆青階段。
但是那些新採下來的,前面的工序卻不能少。
十萬斤茶葉可不是小數目。
做茶是個體力活。
雖然說,做這種賣給番人的紅茶黑茶不需要像龍團那般親力親爲。
但是指使別人做事,一個一個的工序盯着,也是很累的。
蘇月做得那是混天混地,除了抽空睡上那麼一會,其餘時間都泡在了茶廠裡。
一個月下來,人都累得脫了形。
在全部茶葉都製作完成,開始過火之後,便直接撲到了木牀上,睡得人事不知。
她睡覺的地方,是茶棚子旁邊格外搭建出來的一個小屋子,很是簡陋。
謝珏走到那小屋子門口的時候,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
過了一會發覺除了茶香沒有別的味道,才放下了手。
“姑娘回來睡覺之前都會洗澡的。”陪着他站在門外的留守隨從低聲道。
如果說一開始,他和所有人一樣,都覺得這小姑娘是胡鬧,那麼現在,他和所有人一樣,看這小姑娘就如同看自家主子一樣。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才啊!
當然,小姑娘只是做茶方面的天才,還是比不得自家主子……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替小姑娘說幾句好話。
謝珏斜瞄了隨從一眼,哼了一聲,揮揮手讓他退後,自己走進了小屋。
小屋裡面除了一張木牀,也就一個小桌子,連椅子都沒有。
謝珏左右看看,站在了牀前,低頭看着四肢攤開,小呼嚕打得正爽的蘇月。
比起正常的七歲女孩,蘇月的體格偏弱小,不過好歹一個月前,她還是糰子臉,現在,卻是成了個尖下巴。
小胳膊小腿更是纖細……
等等。
謝珏探手,捏了一下蘇月露在外面的手腕。
細的確是夠細,但是有肌肉。
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和以前不一樣。
想想,最開始在鎮上看到她的時候,她蜷縮在母親的身下,只知道大聲的哭泣,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被揍。
所以,他救了元娘子(小姑娘是附帶的),卻並不想救這個小丫頭。
連那句提醒,都不過是帶了看戲的心情。
卻沒有想到。
元娘子之死,讓這丫頭徹底變了個人。
或者說,激發出了她體內的野性和狼性。
也許,還有天分。
雖然過火還需要一點時間,但是那茶已經可以沖泡,那種味道。
便是精通茶藝,在茶上浸潤了幾十年的龔師傅,都驚訝得叫好。
而且,再看過那些開始被壓制的成品茶後,嘆着氣說,這種茶,的確是可以經年不壞,而且越放越香的。
十萬斤茶……
還是不會腐爛黴變,能長途運輸後也不會變味的茶。
他根本沒有打算她能做成。
卻沒有想到。
她居然做到了。
蘇月睡了兩天,本就處在快餓醒的邊緣,夢中只覺得自己好似被一頭狼給盯上了。
一個激靈,人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正好對上謝珏那意味不明帶了陰森的眼光,還聽得一陣磨牙聲。
嚇得一滾,貼着牆坐了起來,指着外頭道:“我做好了!”
想想不對,別是看她做好了所以想殺人滅口昧下分成吧。
忙又叫道:“我告訴你哦,別以爲他們跟着我做了這次就知道怎麼做了!不信你讓他們再做做看,一準出不了現在這個味道!”
工序是一樣,但是每個人做出的茶味道確是不一樣,只因爲,不同的天氣不同的溫度,都會直接影響成茶的味道。
所以,師傅的感覺纔是最重要的。
沒有這個經驗,想做出好茶,那是做夢!
想當年,她一個花朵一般的女孩子被母親帶着,在一堆發酵……
算了,想起來都是淚。
看着她那模樣,謝珏反而靠近了一點,陰森森的笑道:“你怕我?”
現在知道怕了?
蘇月愣了一下,挺起了胸脯道:“誰說的,我只是沒睡醒!”
怕是自然有些怕的,面前這人可是謝珏啊!不說先頭挑逗一個七歲女娃殺人的陰狠,便是上輩子聽說的那些傳言裡,也無一不透露出這人的厲害。
但是……
輸人不輸陣!
這可是金大腿,一旦讓他感覺沒用了,金大腿可就抱不上了!
謝珏瞅了一眼她那怎麼挺也和外面的石板地沒有區別的胸。
(人家才七歲!)
慢悠悠的道:“海船上不能上女人,你就扮作我的小廝上船吧。”
“咦!”蘇月再愣了一下,隨後便狂喜道:“你答應帶我上船了?”
“龔師傅說,就算你做的這個茶,他也不能完全保證在海船上不受折損,也不能保證以後的味道和現在一樣,但是,”謝珏磨了下牙牀,帶了一絲陰冷的笑道:“他說,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這丫頭,是故意留這一手的吧?
“是啊,其實也簡單,就是需要三爺多準備些油布。”蘇月笑眯了眼道。
綠茶是必須密封,一旦遇到空氣就會失味,再碰上潮溼,就直接黴變,但是紅茶黑茶則沒有這個擔心,只要防止不直接被水淋到就好。
想了想,蘇月又接道:“到時候,就是到了地方,要給對方試味道的時候,我再過一次火就成了。”
謝珏那眼不覺閃了閃。
果然是留了一手!
“不過,就算不過火,味道也比別人的茶不知道好到哪去了。”蘇月笑得滿臉天真。
還帶了一些小得意。
謝珏心口的氣一下又落了下去。
是他小心眼了,這一個月他都不在,小丫頭茶葉都沒製作出來,就算跟他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對了,蔣管事?”瞅着謝珏的臉色,蘇月低聲問道。
“死了。”謝珏冷冷一笑,道:“他倒是個聰明的,知道今年的貢茶要從山道走,便提前去山道上做了手腳,想借機救了送茶的隊伍,然後和羅茶司結交。”
茶司雖然官職不高,也就一個從六品,但是專管福建所有的官茶,和他交好,就可以得到外面根本買不到的好茶,甚至貢茶。
那些茶的利潤可是極其豐厚的。
不過,現在這些好處都已經歸了他,而羅茶司已經對蔣家和寧遠侯家(至少是那位二夫人)心懷怨恨了。
想想這次羅茶司直接把遇險有所破損的貢茶當做廢品處理給了他不說,還給了門路讓他能低價買到一些團茶。
謝珏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道:“這次多謝你提醒我,作爲報酬,我容許你跟船之時,可以帶上自己的貨物。”
在蘇月大喜而笑之時,又淡淡的接了一句:“不過,得是你自己得來的東西,不許搞什麼跟人賒賬買貨,或者讓人借錢攜帶的。”
正準備說你先借給我點錢,我去買點瓷器絲綢什麼的蘇月,咬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