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一濃,天氣便轉涼,正是好睡覺的時候。
加上雲輕鴻回來鬧了那麼大的聲勢,大多數人都是在商討明日早朝怎麼對應皇帝對雲輕鴻的嘉獎。
是以,誰都沒有注意,北門比往日早關門了一些時間。
而京城北郊的動靜亦沒有傳入京城。
第二日早朝,皇帝直接宣雲輕鴻上殿,大肆表揚了雲輕鴻等人。
然後宣佈,給雲輕鴻再升兩級官,直接升爲四品工部水部司郎中。
這可是一個能直接控制全國水利系統的第一實權人物。
不光雲輕鴻,雲沉水升爲從四品吏部郎中,牛枋也升爲工部五品主事,其餘跟隨去江南的舉人進士學子不是入了工部便是入了吏部,統統得了實權位置。
這種人事派遣,一看就是雲侍郎的手筆,可是有南方治水大功在前,再有京城學子們的呼聲在後,蔡相便是氣得牙癢癢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在隨後皇帝詢問軍糧之事的時候,纔將這鬱氣給抒發掉了一些。
既然前頭皇帝對水災之事大肆表揚,他後面一個勁的吐苦水,皇帝也說不出話來。
而且,今日鎮國公又沒有上朝,榮國公想出聲也被旁人給拉住。
蔡相和戶部官員洋洋灑灑的,激昂頓挫的吐完各種苦水後,便道,要請邊軍多辛苦辛苦,今年戶部只能提供一百二十萬擔糧食,而且,要等秋糧全部收上以後才能發運。
也就是十月以後。
這話說出,榮國公是再也忍不住,甩掉了拉住他的人,上前道:“皇上明鑑!十月之後,北地已經冰封千里,糧食如何運過去?邊軍春糧已經用盡,秋糧再不到……國事之大,大不過邊防,若是邊軍有失,便是整個國家有失,吾等武將便是拋頭顱灑熱血,可也抵不住無糧可食,無兵可用!”
“爾等武將,朝廷養你們便是要讓你們衛國,怎能如此推卸責任?”有官員跳出來道。
“你也說了是養,軍糧都沒有,你拿什麼養?”雲輕鴻淡淡的道了一聲。
同時朝蔡相看了一眼。
事到如今,他跟蔡相是絕對不可能和平共處了,那麼,和武將站在一起,也不失是一個勢力勾兌。
蔡相臉色黑沉,對着自己手下拋了個眼色。
可未等那手下說話,皇帝已經沉着臉道:“蔡炳,榮國公所說,十月之後便無法運糧,可有此事?”
雖然聽不大懂蔡相說的那些話,但是最後的數字和時間皇帝還是聽懂了的。
昨日趙皓也說了,邊軍過冬,要保證士兵和馬匹不至於餓病減損太多戰力,至少得要兩百萬擔糧食,而且,晚上劉琦特意進了宮,跟他細聊了兩個時辰。
劉琦懂他,說的也都是他聽得懂的話。
只這麼說,你瞅瞅,這京城下雪,湖裡都結冰了,路面也結冰了,咱們出行都得小心,那換做千里之外的邊城,糧隊如何過去?
而邊城苦寒,本就不產糧食,軍糧未到,那麼都不用戎人進攻了,自己的士兵都會餓死,但是餓死還好,若是兵變呢?
兵變之後,開了城門呢?
良婦都做不了無米之炊,鎮國公和趙皓再厲害,也壓不住快餓死的兵。
就算壓住了,餓死的那些士兵難道不是你皇帝的子民?
南方水災都沒有死四十萬人啊。
這番話說出來,真真的說得皇帝心驚肉跳,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現在聽蔡相果然如同趙皓和劉琦所說的一般說話。
那心裡的厭惡頓時冒了上來。
他這個不懂庶務的皇帝都聽懂了後面的嚴重性,你一個掌管朝廷大事的相爺,居然不懂?
“這個。”蔡相噎了一下,出列施禮道:“吾等會盡量。”
“儘量是什麼意思?到底能送多少糧食過去?”皇帝皺起了眉頭,衝着戶部尚書道。
“這個,臣等實在不知,今年水災這麼大,到處都要糧食,而且這天氣……”
不等戶部尚書說完,皇帝那臉色便完全沉了下來,道:“照爾等所說,便是今年沒有糧食可以給邊軍了,那麼朕只問你們,若是邊軍無糧,有士兵餓死,或者因此而起的一切後果,爾等可能承擔?”
皇帝這話一說,滿朝文武都愣了一下。
一切後果……
戶部尚書的頭上冒出了大滴汗水,躬身道:“皇上,邊城軍防應該由鎮國公等負責。”
“糧草若是足夠,自然是由鎮國公負責。”榮國公在旁邊涼涼的插一句。
皇帝手在龍椅上一拍,厲聲道:“榮國公這話說的對,邊防是由鎮國公負責,但是糧草卻是由你們戶部負責,今年的水災之事,爾等就已經玩忽職守,若是再惹出事端,你這戶部尚書也不用當了。”
說着,眼神儘量兇狠的掃視了下面朝臣一圈,道:“爾等既然食國家俸祿,便要做好分內之事,你們說一百二十萬擔,那麼,若是這一百二十萬擔到不了邊城,若是因此引起邊城騷亂,爾等便自己想想,該是承擔個什麼後果!”
說完之後,衝着蔡炳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拂袖就走。
一直走到後殿,那身子便不自覺的軟了下去。
一邊的丁公公趕緊的扶住了他,半攙扶着往外頭走。
皇帝長吁了一口氣,手都有些抖,心道,照着劉琦說的,這番火發下去,希望能有點效。
趙皓啊,朕也就只能幫到這裡了。
宋朝開國之後,對文官一直優待,在朝政之事上,也非常講究律法和合理性,除非是涉及謀逆大案,一般都是聽從朝臣的建議,不會給朝臣太難堪。
而現任皇帝一向都是老好人,對國事建議,少有自己的主意。
這今兒突然說出這麼一番完全不問理由,着實有些無賴般的話,讓朝堂上的人直接是呆愣住了。
直到皇帝拂袖而走,背影都不見了,還沒有回過神來。
雲輕鴻是其中唯一一個沒有被驚嚇住的人。
看着皇帝遠去的背影,雲輕鴻低垂着眼簾,脣角勾起了一絲淺笑。
上輩子,皇帝只在與蘇月相關的事上爆發出過這種皇者之氣。
這輩子,倒是有那麼一點改變了。
可惜啊,皇帝的這種硬氣,只怕到了後殿就散了……
具體的事,還不是由着蔡相去做?
就算真正的出了事,只要蔡相拿出足夠的理由,皇帝也無法真的對朝臣下手。
他就沒那個魄力……
趙皓,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