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恩回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府裡下人正要關門,被陳恩制止了。
“今晚不用關門了,你們兩個人在這守着,”陳恩道,“興許今晚會有人上門也不一定。”若是有,那便是他的造化到了。
想到這,陳恩又叮囑,“一定要打起精神看好了,知道嗎?”
下人面面相覷,不敢多說只低頭答是。
夜半,前門有人來回報,沒成想陳恩還沒睡,屋裡燭光搖曳,他就坐在桌邊等着,聽到下人敲門說有人來訪,先是愣了下,隨即便有人打開門走了進來,穿着黑色的斗篷,兜帽幾乎擋住了整張臉。
陳恩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驚訝地道,“陛下?”
他原本以爲今天能等來傅修遠的聖旨,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傅修遠本人。
陳恩皺眉,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傅修遠從陳恩讓出的椅子上坐下,兜帽摘下,露出一張略帶寒氣的臉容,他擡眼掃視陳恩,微微笑了下,脣邊笑意森然,“陳恩,你說,朕是該殺你還是該留你?”
陳恩心頭一跳,而後低頭問,“不知娘娘現今如何?”
若是郢酈沒醒,傅修遠沒必要前來見他,但若是醒了,傅修遠又怎麼會動殺心?
傅修遠嗤笑,“你倒是聰明。”
幾日下來,傅修遠人瘦了不少,眼下還有青黑,看起來比牀上躺着的那個人還要像個病人,他在口中嚼了幾片薄荷葉,帶着些微苦澀才能冷靜些。
“醒了一陣兒,不過不認人。”
輕飄飄的一句話,傅修遠說出口卻覺得心口沉痛。
郢酈吃了陳恩帶回來的東西沒多久,平靜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不安,顫着手小聲嗚咽。
“阿酈,”他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名字,見她睜開眼,卻不看他,沒有焦距地流眼淚,“阿酈……皇,皇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認得我嗎?”
可她只是呆呆地半睜着眼睛,眼淚擦不淨似的,沒過多久又閉了眼睛沒動靜了。
他連那句郢酈最忌諱的皇嫂都叫了,可她還是沒什麼反應。
傅修遠還是慌了,他連夜叫了御醫來看,但他們的目光不言而喻,甚至都不相信她曾經醒來過。
傅修遠沒開口,陳恩也不敢妄自開口,只是僵直着身體站在一旁。
杯子在桌上磕出輕響,陳恩回過神來,便聽見傅修遠幽幽地開口,“你之前去的地方在哪裡,帶朕去一次。”
既然所謂神僧能讓她醒一次,那麼必定能讓她徹底醒過來。
陳恩蹙眉,“山禪寺極爲偏僻,山道險阻,臣當時也費了番功夫才找到,還受了傷,臣不敢拿陛下的性命開玩笑。”
傅修遠睨了他一眼,沒有戳破陳恩這副裝模作樣的做派,耷拉了眉眼聲音不大地“嗯”了聲。
他雖用陳恩,不代表他信陳恩。
“若朕死了,”傅修遠慢慢地說,“你也算是匡扶社稷的功臣了吧。”
“臣不敢。”
陳恩寒毛幾乎都要豎了起來,砰地跪在地上,受傷的膝蓋陣陣刺痛,他緩了緩說,“若陛下執意要去,臣定然會豁出性命保護陛下。”
說得好聽。
沒人比傅修遠更瞭解這樣的人心裡是如何想得了。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種人——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傅修遠站起來,將兜帽重新戴上,“那即刻啓程。陳大人,你的身家性命,可就看這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