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遠搭了眼簾,半晌沒說話,末了摩挲着那截潔白的脖頸,張口咬了上去。
那晚傅修遠的話格外少,動作卻狠。
“難受嗎?”傅修遠垂首問她,親吻了下說,“我也難受,阿驪,我也難受啊。”
這世上爲何會有他這樣的人,她冷言冷語,他就好像斷了心腸似的。
忘了,他最會演戲。
郢驪閉着眼睛,對他的話只當做沒有聽見。
第二天,傅修遠早早便走了,中午太醫院來了人,診脈的陳太醫連連搖頭,“這底子怎麼糟蹋得這麼嚴重?”
陳太醫認得郢驪,早前也替她診過脈,但身子尚未虧損得這麼嚴重,怎麼可能短短的時間內傷得如此厲害?
以她的身子,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孩子。
郢驪默默將袖子落了,坐了會兒,“陳太醫,”她說,“勞煩你了。”
陳太醫拱手,“娘娘,臣奉陛下之命前來,自當竭盡全力,只是……”
郢驪知道陳太醫不可能替她隱瞞,便擺擺手叫他下去了。
晚些時候,郢驪便聽說了陳太醫被傅修遠罷官的事情。
夜間,傅修遠又來了,站在門外好久沒進來,郢驪就坐在窗邊,等他進來,渾身帶着股烤來的暖意。
“窗邊不冷嗎,就這麼坐着?”傅修遠問她。
郢驪扭頭看向他。
傅修遠繼位到現在已半年多了,他從一個不問世事的皇子,迅速蛻變爲現在大權獨攬的皇帝,少年眉間的青澀逐漸褪去,露出男人的沉穩與殺伐果斷。
當初救他之時,原本沒想這麼多,也不知道會到如今這種地步。
透過男人的身影,她彷彿看見了當初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臉上帶着傷,依舊挺着脊背,面容沉靜地望着她。
郢驪向他擡手,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選在空中,朝着傅修遠的方向。
傅修遠站在原地怔了下,眼底劃過一絲訝異,然後上前將這雙手握緊了。
掌中的手細膩冰冷,他想起陳太醫前來回稟的話,一時眉間凜冽。
“我身體本就不好,”郢驪回過神來,對傅修遠說,“郢家將女兒送進宮,也不是爲了爭寵來的,不過是皇朝慣例,家中只有我適齡罷了。”
她不會有孩子,也不能有孩子,郢家那點家底家學實在太淺薄,能做個還算受寵的妃子已經屬實讓人意外,否則也不會在傅鈺身邊多年而沒有任何動靜了,太后也不會如此不喜她。
生子這條路與她而言,早就斷了。
“陳太醫醫術精湛,你別爲了一己之私毀人前程。”郢酈說。
傅修遠“嗯”了聲,將人抱起來走向暖一些的裡間,“你若想,我明日就讓他回來。”
對於傅修遠如此兒戲的決定,郢驪早就看慣了,她有時候想外面的人說不定早就將她傳成了什麼禍國殃民的媚上妖女了。
後面幾日,陳太醫每日都讓人送藥過來,一副比一副苦,郢驪有的喝了,喝不下便倒在了窗邊的花盆裡,一段日子下來,她是沒什麼變化,反倒是花盆裡的話開得更鮮豔了。
“若是養人跟養花一樣簡單就好了。”
郢驪閒着無事,便聽到襲芸站在窗邊傻傻地念叨。
她拿書打了下襲芸的頭,告誡她不要站在窗邊胡說八道。
“娘娘。”襲芸一看她便覺得心疼,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郢驪瞪了她一眼,“我只是身子不好,又不是要死了,你幹什麼要這樣?”
襲芸一邊呸呸呸,一邊拉着郢驪一起,生怕這不吉利的話應驗了。
郢驪看着她笑,心想也許是上天憐憫她,所以纔派了這麼一個寶似的人到她身邊逗她笑。
馬總有失蹄的時候,郢驪偷偷倒藥的時候被正好被傅修遠撞見了,他打不走過來,一把握住了郢驪的手腕,一臉盛怒卻又隱忍着,把碗遞給一邊忐忑的襲芸,“再去熬。”
傅修遠看着郢驪,陰沉着臉,對襲芸說,“以後娘娘一次不喝,你就跪一個時辰,娘娘一天不喝,你就跪一天,她若天天不喝,你就給朕長在土裡面,權當自己死了算了。”
郢驪皺眉,“傅修遠。”
她本想說這是自己的決定,與襲芸無關,可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她來這裡是伺候你的,”傅修遠冷着臉說,“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留着她幹什麼?”
郢驪靜默了會兒,“你幹嘛這麼草木皆兵呢,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死的,或許還沒等我死了,你就厭煩我了。”
“你閉嘴!”傅修遠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她是真的惹怒傅修遠了。郢酈看着他,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自打郢驪跟在傅修遠身邊以來,每日都在打破傅修遠的底線。
他不怕郢驪罵他打他,也不怕郢驪恨他,只是痛恨郢驪這幅無所謂的態度,他強佔她時也是,她將季氏女推入房間時也是,現在也是。
胸膛劇烈起伏,沒等郢驪說些什麼,傅修遠自己消了氣,湊到郢驪面前,叫她不要這麼胡言亂語。
“你最知道怎麼惹我生氣了,”傅修遠低聲說,“我這半個月生的氣比過去的十年還多。”
這話是真,傅修遠嘆了口氣,“我真是快被你折磨死了。”
說到這,他想起什麼似地笑了笑說,“這麼一說,興許我比你死的還要快,這樣我就不難過了。”
郢驪瞪着眼睛看他。
傅修遠擡手遮了她的眼睛,咬了咬牙說,“我告訴你,你要是死得比我早,我就掘了你的墳,偷了你的屍身,讓你死後也不得安生。”
這人怎麼這麼狠呢?
她向來沒什麼大喜大悲的情感,事事順遂慣了,人該做什麼便做什麼,現在卻被這麼一個瘋子攔了下來,還得陪着他瘋。
他都要掘她的墳了,她看着他,卻只是覺得悲傷,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人生中,第一次出現如此強烈的情緒,像是被人揪着心,一刻不停地攥緊。
“……傅修遠。”
郢驪叫了他的名字,而後靜默無聲,他的掌心變得一片溼潤。
哭什麼?
傅修遠一邊親吻一邊問她。
郢驪搖頭。
她竟哭了,可她沒哭什麼,她只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