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鋪天蓋地落下來,淹沒梵音所有聲音。旁邊平生打眼一瞧,立刻捂住眼睛,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去。
烏雲散盡,清月高懸,似銀盤盈盈,舒展姣姣光輝。涼意浸潤晚風,吹淡平生臉頰的紅暈,他輕輕鬆口氣,伯喬已迎面而來:“你怎麼出來了?裡面什麼情況?事情結果如何?”
平生腦袋裡一團漿糊,豎起食指左搖右晃,故作神秘:“不可說,不可說。”
伯喬本就心急如焚,被平生這麼敷衍,無異於火上澆油:“什麼不可說?方纔裡面吵出那麼大動靜,有什麼不可說的?事情最後如何落定的?陸大人還是要被秋後問斬嗎?”
平生輕嘶,拂塵頭杵杵後腦勺:“這個嗎……”
伯喬猛揮衣袖:“你可急死我了!”恰逢此時力拔從殿裡出來,伯喬忙不迭走上去:“你怎麼也出來了?皇上和容華還在談論陸大人的事嗎?”
力拔支支吾吾道:“這個……”
伯喬這時才注意到力拔的不尋常,她的小臉額外紅潤,呼吸也有些粗重,像受到什麼驚嚇又死裡逃生。伯喬的心臟驀然一緊:“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力拔飛到天外的魂緩緩歸來,擡眼怯怯地看着伯喬:“我沒事。”
伯喬立刻想到裴蘇御:“那是皇上?!”
力拔想也不想拉住伯喬的手腕,阻止他衝進菱紗閣的腳步:“不是!你別進去。”
伯喬教兩人反常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到底怎麼了?”
力拔猶豫再三,貼近伯喬的耳邊滿面羞紅地說出幾個字,緊接着伯喬的耳朵也跟着燒起來。力拔這邊話音剛落,殿內傳出梵音氣急敗壞的一聲:“裴蘇御!”門外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往外邁出兩步。
平生早已淡定下來,悠哉悠哉甩着拂塵:“我說什麼來着?不可說就是不可說,你還不信。”
伯喬吃癟,瞥他一眼,拉起力拔便走。
平生看着兩人的背影追上去:“哎?你們去哪?帶我一個唄?”
菱紗閣前散盡了人。梵音還在喘,胸膛起伏得厲害,她瞥了眼身下的人,目光停留在還泛着水澤的紅脣上:“好端端的,生哪裡的氣?”
她還好意思問?裴蘇御一聲不吭地收緊手掌,呼吸逐漸變得平緩:“沒有生氣,就是忽然想你了。”
梵音半信半疑,他方纔動作粗魯得緊,力氣也大得很,她甚至沒能掙脫了他,分明是生氣的模樣,可若要讓她想因何生氣,她又想不出來,總不會是因爲她與逸興思交換眼神被他發現了吧?怎可能?他又看不到。
閣裡燭火幽幽,寂靜而柔和。梵音的小臉似暖玉雕琢,黛眉驟在一起,裴蘇御忍不住輕嘆:“你合該讓我聽聽銀鈴的聲音,否則就沒有意義了。”
梵音的眼睫輕輕眨着:“你今夜怎麼了?沒頭沒腦的?”
裴蘇御不作解釋,只問:“按察使忽然上訴將靖陽候牽扯進來,是你的手筆?”
梵音糾正他:“不是‘牽扯’,是事實陳述。”
裴蘇御分毫不在意她的用詞,只確認道:“所以這件事的確是你做的。”
梵音垂眸,恨恨地揉捏裴蘇御的臉頰:“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裴蘇御直截了當:“是你讓他去做的。”
他沒有疑惑和猜測,是陳述的語氣。梵音方纔已隱隱猜到,眼下才算落了實。手中蹂躪的動作加快,梵音忍俊不禁:“本就沒想瞞着你,你醋什麼呀?”
裴蘇御的哼聲宛如細蚊,理直氣壯道:“沒想瞞着我也不妨礙我醋着,再者說今夜之前,你並沒有將此事告知我,便是瞞我。”
梵音好笑地看着他,不再只可着一處揉捏,故雙管齊下:“以你的聰明才智,看到那封上訴書時就能猜到其中關竅,何須我多言?”
裴蘇御聞言沉默着不說話,彷彿在較着什麼勁。梵音無奈道:“好啦好啦,今後我有什麼計劃舉動都同你細說,再不讓你費心猜測可好?”
裴蘇御安安靜靜地換種姿勢抱住梵音,算是默許,繼而轉移話題:“席斯幽離去時呼吸有異,可是與韓拾錄和明寒霜有關?”
梵音微斂神色:“大抵是覺得韓拾錄過於沉不住氣,輕易就能被明寒霜挑起怒火,亂了陣腳,甚至忘記此行目的。不過話說回來,要讓那樣一位大學士與一位潑婦對罵,委實不佔優勢啊。”
望進梵音戲謔的神情,裴蘇御微不可查地勾勾嘴脣:“所以把明寒霜傳來,無外乎是最明智的選擇。讓逸興思假意歸順席斯幽放鬆她的警惕,再讓逸興思受席斯幽的‘指使’去‘指認’按察使,從而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靖陽候,再到今夜菱紗閣,明寒霜迫使潛藏多年的韓拾錄路出馬腳……弦思,你這一步,讓席商二氏佈局多年的棋全部功虧一簣了。”
梵音神情淡淡的,並沒有什麼得意與欣喜:“這都要感謝席斯幽,要不是她無條件信任逸興思,今夜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裴蘇御亦奇怪:“席斯幽因何那般信任逸興思?”
周密謹慎如她,梵音亦不解,喃喃道:“可能……美色誤人吧?”
裴蘇御挑眉:“美色?”
尾音輕微上挑,梵音大腦飛轉:“我是說……”
裴蘇御有些不耐煩:“別說了。”
梵音望着籠罩下來的黑影:真的是……
雨霖鈴。
主殿內,玉瓶寶珠破碎一地,宮女宮人亦跪了一地。席斯幽怒不可遏狂摔瓷器,每一聲脆響,都讓伏地之人肝膽俱寒。
白燭伊低首立於一側,眼角碎瓷劃過繡花鞋也不敢動彈一分,生怕席斯幽的怒火轉到她的身上,哪裡還有菱紗閣前得意洋洋神氣活現的模樣?
“蠢貨!蠢貨!”只差一步,那讓人眼紅的錢財就能進入席氏的宅府,她甚至還有辦法由她“暫爲保管”,可是方纔,全教那個韓拾錄毀了!毀了!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個陸弦思!
“陸弦思,逸興思。”席斯幽念着兩個人的名字,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真不愧是青梅竹馬,未婚夫妻。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白燭伊看見她的面容一陣惡寒,殿門外陰風驟起,吹動殿門吱呀吱呀的響,白燭伊望向門口,一抹赤紅色的衣襬掠影而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