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
赤/裸/裸的撒謊。
裴蘇御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兩團震古爍今的狗刨式墨跡。
原來她會畫,當時不過是跟他藏了個心眼罷了,居然後來還好意思說他不夠坦誠。
狼尾巴翹翹着,梵音硬是不敢看他。
幸運的是,平生這時帶着熱好的膳食走進來,重新佈菜,梵音顛顛地湊過去,主動收拾起來,平生見狀收手,立於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兩人在沒提及圖紙的事。
與此同時,殿門外。
力拔與伯喬保持了至少三個人的距離,遠遠地站着,生怕伯喬湊過來問起她什麼,她再說漏了嘴。
幾刻鐘前,她就是這麼露餡的。
那時,力拔正滿頭大汗地四處找山河,正碰見辦事歸來的伯喬。因着伯喬與她相識,她又是梵音身邊的人,便想着上來打聲招呼,誰知竟讓力拔嚇了一跳。
伯喬藉着宮燈默默地打量她,見向來穩重的力拔面露急色,還以爲梵音出了什麼事,便隨口問了一嘴,力拔略顯緊張慌亂的模樣引起了他的注意。
伯喬見成日同力拔黏在一處的山河此時不在她身邊,還以爲力拔有意向她隱瞞梵音同山河做什麼去了,便追問了番。
這一追問,力拔爲了撇清梵音,不小心就把山河說漏了嘴,最後極力解釋山河只是貪玩,跑不見了。
伯喬立時起疑,帶着消息回稟裴蘇御,裴蘇御一下就猜到,多半是邀月宮搞的鬼,故臨時起意要到照影宮來,也是爲逼席斯幽放人。
眼下,伯喬已派人去鎮北將軍府查探了,相信馬上就會有消息。
見力拔惴惴不安的模樣,伯喬好心安撫道,“力拔姑娘,放心吧,你的好姐妹很快就會回來。”
伯喬的言外之意甚是明顯,力拔狐疑地看向他。
再說多了便不合適了,伯喬適宜地住嘴,專心地值守去了。
沒過多久,殿內燈火盡熄,平生悠哉悠哉地從裡面走出來,身後的宮人們拎着食盒默默退至一旁。
平生一甩拂塵,微昂着下巴,“老規矩,還是你當值。”
伯喬痛快地答應,“成。”
平生眸含深意地望向力拔,“力拔姑娘也同伯喬大人一起守着吧。”
力拔從善如流道,“奴婢應該的。”
伯喬卻道,“有我在這,要她做什麼?”皇上可是料定今夜陸弦思必定按捺不住,會出宮去尋山河,他得跟着,若力拔也在,他還怎麼跟上?
平生擡了擡眼皮,“喲”了一聲,“伯喬大人今夜是怎麼了?開竅了?”
伯喬聽得雲裡霧裡,“什麼‘開竅?你在說什麼?’”
伯喬是塊榆木疙瘩,力拔卻不是,此時她的紅霞已然燒到耳根,只是幸虧於夜色纔不易被人發覺。
平生也不知伯喬懂還是不懂,只笑眯眯道,“行了,既然伯喬大人疼你,你就乖乖受着吧,今夜不必當值了。”
一句“疼你”,讓力拔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也不等伯喬反應過來,匆匆行了個禮,躲回偏殿去了。
直到力拔徹底消失在伯喬的視線裡,伯喬才傻傻地反應過來,劍眉微蹙道,“你亂說什麼呢?”
平生努努嘴,俏臉不怕死地揚着,“郎有情妾有意,怎麼就是亂說了?”
伯喬被他鬧了個大紅臉,“怎麼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你莫要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平生“嘖嘖”兩聲,“瞧瞧瞧瞧,這纔多長時間就護了人家姑娘兩次,還說不是‘郎有情妾有意’?”
“平、生!”
伯喬一字一頓地喚着平生大名,卻只換來平生咯咯笑,隨後便揚長而去了,徒留伯喬傻乎乎的一個人在冷風裡吹了好久,才吹落耳邊的微紅。
夜半,月上中天。
伯喬手握寶劍闔眸假寐,忽聞一閃而過的布料滑空聲,伯喬立時清醒過來,一抹淡漠的身影消失在夜空裡。
伯喬大驚。
若非先前教裴蘇御提醒,他還真未必能察覺出梵音已離開。
伯喬二話不說跟上梵音,與此同時,殿內的裴蘇御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周意外出辦事,無人再能替他,未免被梵音發覺,他只能讓伯喬前去相助。鎮北將軍府危機四伏,但願她能平安歸來。
早在第一回跟銀孑出宮時,梵音就已將上京城的地圖摸了個透,不誇張的說,整個大梁乃至天下的地理位置,她都爛熟於心。
這全得益於她的好記性和過目不忘的本事。
梵音用一種甚是詭異的步法一路向鎮北將軍府而去。期間,她穿過無數衚衕和小道,只爲甩掉身後那個人。
伯喬?
怎麼會是他?
梵音躲在暗處,見跟丟了的伯喬正四處張望着,默默挪開視線。
莫非是她今夜出行時聲響過大?抑或是伯喬近來功力有所提升?
怎麼重生後誰都比她厲害呢?梵音幽怨地想。
不遠處的伯喬見四下無人,暗道一聲不好,匆匆向四周尋去,梵音就在此時另擇一條小路,趁夜色前行。
鎮北將軍府。
或許是因爲午夜時分,將軍府內空無一人,燈火微弱,近乎於無。
梵音匍匐在房頂,目光灼灼地盯着空曠的院落,手腕一番,一顆石子以極弱的聲音穿過層層樹葉打落在地。
就在石子落地的那一瞬,四面八方忽然傳來精巧的機甲音,似齒輪咬合,似箭在弦上,下一瞬便如急雨般在院落裡橫衝直撞。
倘若此時梵音身在院中,她必被射成篩子,渾身佈滿血窟窿死在原地。
幸虧她多了個心眼,見此處空曠無人,必有貓膩,這才用石子一試。
然而還不等她準備進入,又一輪暗器兇猛而強悍地射出,且射中的方向正是房頂上的梵音!
不好!
梵音一躍而起,憑藉九幽凌波步盤旋屋頂之上。
那暗器居然有判斷石子來處的本事?!她今日可算開了眼!
那些淬毒的暗器毫無章法地向天四射,梵音避之不及,她本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不料引來的卻是更爲狂暴的攻擊。
梵音一面躲避着一面在心裡痛罵:那明宿和舒明儀果真是天生一對!言行舉止都是一樣的瘋批!哪個正常人能想出這樣累死人不償命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輪擊!
無數箭矢如驟雨般射來,就在梵音馬上就要變成一隻刺蝟的時候,一道寒光劃過梵音的雙眸。
下意識的,梵音以爲那是銀孑。
待她看清發出寒光的武器時,梵音面上微弱的喜色僵了一瞬,下一瞬她便脫離那場箭海,來到寶劍的主人面前。
“伯喬,怎麼是你?”
伯喬氣喘吁吁道,“陸美人,可教微臣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