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大好。
因着昨日的一場雷雨,夏日的悶熱消散大半,裴蘇御的胃口也跟着好了起來,望着比往日少了許多的膳食,平生不由欣慰笑笑,趁機道,“皇上,今兒外面天兒好,奴才推您出去轉轉吧。”
裴蘇御撂了筷,嗓音清潤猶如山間泉水,語氣卻不容置喙,“不轉,去御書房。”
平生心有不甘,試着勸道,“皇上,出去轉轉吧,就當消消食。”
裴蘇御不理他,只道,“去傳伯喬來。”
平生見沒戲,應了聲是,委屈巴巴地推裴蘇御去御書房。
待平生將裴蘇御推進御書房時,伯喬已在裡面侯着了。裴蘇御對平生道,“你下去吧。”
平生幽怨地看伯喬一眼,應了聲是,不情不願地退下去。
聽到關門聲後,裴蘇御自己推着輪椅,準確無誤地來到伯喬面前。
望着端坐在輪椅上,眼覆青綾的裴蘇御,伯喬恭恭敬敬地見禮後道,“君上,查清楚了,席太師此番讓席小姐入宮,正是爲了那半張藏寶圖,如果臣猜的不錯,商小姐也是因此而來。”
裴蘇御聞言沒有立刻說話,半晌才道,“席太師和商將軍如何料定那半張藏寶圖就在我的手裡呢?”
伯喬道,“不是在您的手裡,而是在這座宮裡。”
裴蘇御問道,“什麼意思?”
伯喬道,“當年大梁開國皇帝將藏寶圖分作兩半,一半傳給世代君主,另一半則被藏了起來,並且所藏之地就在傳給君主的那半張藏寶圖上。如今,那本該在您手上的半張藏寶圖就在席太師手裡,臣猜他一定是破解了另一半藏寶圖的位置,這纔敢把席小姐送進宮來。”
“藏寶圖……”裴蘇御沉默了一會忽然笑道,“大梁開國兩百年,皇宮中來往人無數,你說,有什麼東西能存放兩百年而不朽,還不被人發現呢?”
伯喬低頭思考了會,“石碑?地磚?房樑?”
裴蘇御依舊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忽然轉過了頭,似在盯着某處。
伯喬沒有注意到他的細微動作,忽又想起一事,“對了皇上,昨日夜探麒麟書閣的人找出來了。”
裴蘇御回過頭,“誰?”
“宣州知府陸葉弘之女,陸弦思。”
*
玉春池離陸弦思的照影宮並不遠,兩人沒走多久便到了。
梵音先是細細打量了一番池面,又繞着玉春池走了一圈,最後停下來。
力拔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便問道,“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呢?可是丟了什麼東西?”
梵音架着胳膊看她,“你確定我昨日是在此處遭了雷劈?”
聽見“遭了雷劈”四個字,力拔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是呀,奴婢和山河昨日就是在這裡發現您的。”
“在哪?”
力拔指向一棵樹,離此地並不遠,“就在那。”
梵音走過去,微微擡頭,這是一棵她從未見過的樹。樹幹不算高,約莫一丈,樹冠卻出奇的大,彷彿是一顆巨型蘑菇,其上的葉子形狀也很奇怪,很像玉春池裡的荷葉,個個如海碗大,挨挨擠擠,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這是什麼樹?”
力拔跟上來,“回娘娘,這是荷樹。”
“荷樹?那是什麼?”從前三千年裡,梵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力拔只道她是忘了,“是咱們大梁王宮的寶樹呀!”
梵音:“?”
力拔笑呵呵道,“荷樹,顧名思義,能開出荷花的樹。”
梵音奇道,“荷花不是生長在水裡的嗎?”
“是呀,所以它神奇就神奇在這裡嘛。這棵荷樹,是大梁開國後生在這裡的,一開始誰都沒有在意,直到十數年後,它開出形如荷葉的葉子,這才引起大梁開國皇帝的注意。彼時這一奇景,引起不小的轟動,全大梁都在等它開花,想看看它開出的花會不會也如荷花一般。”
說到這,力拔停住了,梵音不禁追問,“結果呢?”
力拔惋惜道,“結果就是,它並沒有開花。此後數年,只長葉,不開花。有道士言,此樹乃神樹,開花得需三千年,它於大梁開國之日降於王宮,實乃祥瑞,是預兆大梁千秋萬代,萬世永存!”
好扯。
梵音默默皺了皺眉頭。
“不過,事實證明,那道士說的是錯的。”倏地,力拔話鋒一轉,“荷樹幾日前開花了,並不需要三千年。”
梵音:“?”
梵音:“開了?!”
力拔點點頭,兩隻手腕內側相扣,雙手作花狀,“開了,這麼大,金蕊藍瓣,漂亮極了!”
梵音看看她的手,又看看頭頂的樹,“那花兒呢?”
力拔收手,嘆息道,“昨日教雷雨打沒了,一朵沒剩。”
梵音一噎。
力拔又補充,“其實您前些日子見過的,只不過眼下忘了。”
梵音:“……”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梵音晃了晃腦袋,駐足看樹。甭管它是什麼樹,樹能引雷,那道雷劈到這裡是沒錯了,但奇怪的是這棵樹沒有一點損傷,周圍的花木也都完好無損,更詭異的是,力拔說她教雷劈中了,可她身上,沒有半分被雷電擊中的傷痕。
難道說,那根本不是一道雷?可不是雷又會是什麼?
梵音微微蹙眉,想不明白。原本她想的是,那第八十二道天雷是讓她二人互換靈魂的關卡,只要她想辦法再在此處將那道雷引出來,沒準能將兩人的靈魂互換回去。可如今再看,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如果那道雷不是雷,她又把真的雷給引下來,那她豈不是真的要被劈死了?!
想到這,梵音渾然打了個激靈。這可不行!萬一她不是靈魂互換就是重生了,再這麼做不就是作死了嗎?不行不行!
梵音原地轉兩個圈圈,繼而擡頭望天,心道只要再出現那道雪白刺目的雷……
“陸御女?”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男音,梵音轉過身,見來人一身玄色勁裝,腰佩寶劍,頭戴烏帽,瞧着十分威風。
“微臣見過陸御女。”
梵音盯着他,“你是誰?”
來人微怔,似乎沒料到她能問出這句話,“回御女,臣乃君上的近身侍衛,伯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