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蘇御低頭看着那水,很是猶豫。
確實太鹹了,他現在的嗓子都在冒火,可梵音在此時遞給他一杯清水,用腳指頭想也必定有詐。
喝不喝呢?
裴蘇御嗅了嗅,似乎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還是喝吧!
裴蘇御仰頭飲下,嘴裡的鹹味還沒來得及沖淡,一股異樣充斥在嗓子裡。
沙沙的,顆粒狀,上不去下不來還堵得慌。
這是……泥?
裴蘇御立時看了眼杯底,臉色一如那杯底沉下的淤泥。
這該不會是……
裴蘇御再擡眼,哪裡還有梵音的身影?
不錯,那就是水雲遊的水。
就是教梵音用石子打過的水雲遊的泥水。
裴蘇御逐漸握緊茶杯。
這個狠心的女人!
*
夜裡。
別雲間的大門教人敲響。
守值的宮人昏昏欲睡地推開門,見眼前偌大的陣仗,立時清醒過來。
“平、平生大人。”
燈火映着平生的臉忽明忽暗,神情極爲嚴肅,“去傳,皇上駕到。”
宮人瑟瑟地望了眼步攆,“是!”
宮人馬不停蹄跑到別雲間二樓,力拔微微擰眉,“什麼事這麼慌張?不知道娘娘在休息?”
宮人氣喘吁吁道,“力拔姑姑,皇上駕到。”
“什麼?”力拔望了眼樓下,立刻道,“快去迎接。”
“是!”
皇上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多半是爲了傍晚的事,娘娘扮作別枝的模樣,指不定做了什麼事呢?看娘娘回來時暢快的神情,多半不是好事。
娘娘啊!
真是跟她操不完的心!
力拔扣響梵音寢殿的門,拔高音調,“娘娘?娘娘您醒了嗎?皇上來了!娘娘?”
“不用喚了。”平生已推裴蘇御走上來,一本正經道,“把門打開吧。”
這麼快?
力拔的心不安地跳動着,偏趕上伯喬休沐,她連個能偷偷打聽的對象都沒有,只能乖乖依言而做。
平生板着張臉推裴蘇御進去,而後出來關上門,沉聲道,“力拔姑娘,隨我走一趟吧。”
力拔警惕道,“去哪裡?”
平生故作神秘道,“去哪裡,你一會就知道了。”
力拔不肯道,“可是娘娘——”
平生不容置喙道,“帶走。”
四名宮人上前按住力拔,另有一名宮女封住力拔的嘴,五人加上平生連拖帶拽地將力拔帶下了樓。
山河聞聲趕出來,就見力拔教一幫宮人拖拽着,立時急道,“你們做什麼?快放開她!”
平生回首,慢悠悠道,“喲呵,這還漏一個,一起走吧!”
“是!”
兩個丫頭齊齊被捂住嘴巴帶走,稻香躲在門後,半遮着眼眸。
二樓。
梵音聽到山河的聲音,看着裴蘇御,“皇上想對臣妾的兩個丫頭做什麼?”
裴蘇御帶着點鼻音道,“不做什麼,請她們喝點茶水罷了。”
梵音知道裴蘇御不會傷害力拔和山河,故而笑道,“皇上這個時候來別雲間只爲了請臣妾的兩個丫頭喝茶?”
裴蘇御笑道,“陸容華晚膳時候在哪?”
梵音一早打定主意,“晚膳時候?皇上怎麼這麼問?臣妾自然在別雲間啊?”
裴蘇御幽幽道,“難道非要別枝出來指認你?”
梵音充耳不聞,“別枝?關別枝什麼事?”
裴蘇御輕笑了下,“今日下午時,別枝聽白婕妤的吩咐去御膳房準備晚膳,結果就教人五花大綁扔進了醃菜缸裡,直到不久前才被人救出,那麼請問陸容華,晚膳時候出現在雙雙燕的另一個‘別枝’又是誰?”
梵音像什麼都聽不懂似的,“怎麼又是醃菜缸又是雙雙燕的?皇上說的臣妾一概不明白啊……皇上若想知道別枝是誰,儘管召來別枝問就是,問臣妾做什麼?”
裴蘇御沉下臉色,“陸弦思,還在說謊。”頓了頓又道,“整個宮裡,能將別枝神不知鬼不覺地敲暈放倒只有你,況且爲了取到水雲遊的水,陸容華的鞋子底下必定沾了不少淤泥吧?”
梵音一派悠然,因爲她若想取水,只需飛過水麪即可,鞋底哪有什麼淤泥?
“皇上說的臣妾一概聽不懂,皇上許是問錯人了。”
裴蘇御道,“白婕妤整根舌頭和嗓子都起了泡,這些不是陸容華的傑作?”
語氣帶着質問,竟教梵音有片瞬的心虛。
她何時變成敢做不敢認之人了?就爲了懲戒個小小的凡人?這種被人質問的感覺可一點也不好受。
“是我做的。”梵音坦然,“我就是不喜歡她看見我就要貼上來捻酸幾句,像只蒼蠅一樣討厭。皇上想罰就罰吧,但是我是不會聽的。”
梵音咬着牙,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牙根莫名的發酸,心也沒來由砰砰的跳,好像倘若裴蘇御真的懲治了她,她的心就會停住,繼而開始鈍痛,梵音一點兒也不想嚐到這種滋味,難過又討厭。
裴蘇御看着她,“還有呢?”
梵音反問道,“什麼還有?”
裴蘇御好心提醒她,“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別的什麼原因?梵音認真想了下,“沒有別的原因。”還能有什麼原因?
裴蘇御真想錘下她那榆木腦袋,他諄諄善誘,“因爲我。”
梵音的心漏跳一拍,有什麼東西在心田冒了芽。
“什麼、什麼因爲你?”
裴蘇御慢條斯理道,“因爲你喜歡我。”
梵音整個人震住,不敢相信地盯着裴蘇御。
他剛剛說什麼?
她喜歡他?
哈?
怎麼可能嗎?!
她可是魔尊哎!三千歲的大魔頭?居然會喜歡一個毛頭小子?開什麼玩笑!
“你說什麼胡話呢?”
裴蘇御淡然道,“因爲你喜歡我,所以吃味,所以針對白婕妤,你所說的白婕妤捻酸你不過是藉口。”
梵音俊俏的臉一寸寸漲紅,彷彿教裴蘇御說中了心事,大霧散去,她心頭的窗戶紙終被裴蘇御親手捅破。
梵音茫然地看着地面,眼神飄忽,拳頭握了又握。
她的心怎麼跳得這樣快。
該不會真教這小子說中了吧。
回想近來種種,她的表現的確不同尋常。
這若是從前,梵音連個眼神都不會給白燭伊,怎麼這次這樣沉不住氣,居然幼稚到想要去教訓他們?並且聽到裴蘇御要爲了白燭伊懲罰她時,她竟那樣氣憤,千百年來,從未有過。
不會吧不會吧,她真的對他動了心?
梵音驚詫地望向裴蘇御,眼神裡帶着不易察覺的恐慌。
原本裴蘇御還有些忐忑,心想着會不會是他猜錯,又或者梵音會死不承認,但如今看梵音的模樣,他可以肯定。
“陸弦思,你喜歡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