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陸弦思的父親陸葉弘和逸興思的父親逸青竹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兩人同中進士,逸青竹更是居進士榜首,是爲會元。後殿試,逸青竹高中爲探花,後封嶺州同知,而陸葉弘則爲嶺州下龍泉縣的主簿。
兩人因着離得近,便時常往來,後兩人分別成婚,兩家夫人也是閨中密友,往來就更爲頻繁。
十八年前春,逸青竹的妻子李玉郎懷有身孕,時年冬月,陸葉弘的妻子萬微雨也傳出喜訊,兩人分別於次年誕下一男一女,便是逸興思與陸弦思。
起先兩家沒想着要給兩個孩子定下親事,只因兩個孩子的手臂處都有一塊胎記,一個似桃花,一個似李花,正好應了那句“何彼穠矣,華如桃李”,兩家人便想着,不如就結了這夭桃穠李的情緣。
八年前,已是知府的逸青竹家中忽遭變故,上面要抄他滿門,情急之下,逸青竹只能將幼子送到好友陸葉弘那裡,逸青竹與李玉郎則死在了那場變故里。
自那之後,逸興思就被陸葉弘藏了起來,與陸弦思一樣,閉門不出,兩人也在之後的日子裡情愫漸生。
一年前,陸弦思及笄,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紀,可陸葉弘和萬微雨遲遲不提婚事,逸興思和陸弦思兩人都明白二老不提的原因,不過是因爲逸興思不僅沒有考取功名,連身份都不能暴露,只能隱姓埋名,陸父陸母如何放心將女兒交給他呢?
是以,兩人便想了個對策,請陸葉弘給逸興思僞造個戶籍,好讓他參加明年鄉試,若能中舉,就許兩人成婚。
爲考取功名,逸興思搬離陸家,專心備考,只待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結果……
梵音已一個頭兩個大,“結果什麼?”
力拔囁嚅道,“結果逸公子搬離陸家沒多久,皇上繼位,後宮虛位以待,老爺便將小姐的名字報上去,沒過多久宮裡來人,然後……然後……”
梵音接她的話,“然後我就進宮了?”
力拔長長地“嗯”了聲。
梵音奇道,“我不是很喜歡那個逸公子嗎?怎麼會同意進宮呢?”
力拔聲音越來越低,“一開始您的確怎麼也不願意,可是後來有一天,您忽然就同意了。”
忽然同意?
梵音想,恐怕就是這個時候,這個世界的“梵音”代替了陸弦思。
但梵音仍然不明白的是,陸葉弘爲何要背信棄義,執意要送陸弦思入宮呢?即使陸葉弘不想陸弦思嫁給身無長物的逸興思,另擇佳婿就是,爲什麼偏偏要讓她進宮呢?滿大梁誰人不知,裴蘇御就是一傀儡皇帝,大梁的實權早已落入席商二氏手中,此時的裴蘇御,絕非良配啊。
難不成他是得了誰的指令?
莫非他也受命於席商二氏?
但種種跡象表明,陸葉弘與席商二氏並無干係啊……還有那關鍵的時間節點——八年前。
八年前,裴蘇御離宮,多嫡正式打響戰火,逸青竹一家被滿門抄斬,這些通通發生在八年前。
八年前,大梁究竟發生了什麼?
梵音知之甚少,許多關竅疏通不開,便如霧裡看花,捋不明白。
梵音鬱躁地轉了個身,還是睡覺吧,睡好了病也就好了,病好了腦袋清靈就什麼都能想明白了。
溫熹園,芳華軒。
百官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裴蘇御高坐其上,靜默不言。
白燭伊的父親白崇光已晉爲正二品的都督籤事,這都得益於席興文的暗中相助,他倒了杯酒,特意來敬席興文。
“席太師。”白崇光一飲而盡,盡在不言中。
席興文心知這杯酒的含義,白崇光跟隨他多年,無需多言,遂也一飲而盡。
對面的商康武見兩人攀談,冷哼一聲別過臉去,這一幕教白崇光瞧見,不由輕笑,“商將軍這一回可栽的厲害。”
席興文容光煥發地看着商康武,笑道,“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到,他那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寶貝女兒,有一天會栽到一個小丫頭手裡。”
小丫頭說的是梵音,白崇光想到白燭伊之前也在梵音那裡吃了苦頭,又想起溫熹園門口時,梵音從容不迫的模樣,正色道,“這個陸容華,當真不一般吶。”
席興文搖晃杯中酒,“幽兒說過,這個陸弦思聰慧、敏捷,擁有極強的設計操縱機甲的能力,且武功高強,能從鎮北將軍府救出她的婢女而不傷,奇也。”
白崇光大驚,“那婢女果真是她救出來的?”
席興文道是。
鎮北將軍府,那可是連只蒼蠅都進不去的地方,若能進去,也得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坊間戲言,那鎮北將軍府就是個人間絞肉機,這個陸弦思竟能從那種地方全身而退。
“我聽說,這個陸弦思是宣州知府陸葉弘的女兒?”
席興文看他,“你認識?”
白崇光擺擺手,“這不是他晉了按察使,有所耳聞。”
席興文道,“之前我讓席二去了趟宣州,打聽了了下這個陸葉弘。”
白崇光道,“如何?”
席興文道,“平平無奇。”
白崇光“嘶”了聲,“那陸弦思?”
席興文放下酒杯,“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幽兒說陸弦思入宮後受過一次傷,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一門心思研究機甲和武學,據說她還從皇上那裡討了塊能夠自由進出麒麟書閣的令牌。”
白崇光掃了眼裴蘇御,回過頭,“若她真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得這麼強,那我們……”
席興文擺手道,“她不願。”
白崇光皺眉道,“不願?這有何不願?而今的形式還不夠明顯嗎?”
席興文冷笑一聲,“她甚至連幽兒都算計進去了,這個丫頭眼光高的很吶!”
白崇光不解道,“她想要什麼?”
席興文道,“幽兒也不知,席二去了趟宣州也沒打探出什麼,只說陸弦思整日閉門府中,宣州那些貴女常年不見她一面,神秘的很。”
白崇光摸了摸下巴,沉聲道,“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爲我們所用……”
席興文道,“不急,席二發現了件有趣的事。”
白崇光湊近了些。
席興文道,“你還記得八年前潛淵知府逸青竹嗎?”
白崇光在腦中搜尋了會,忽然“呀”了聲,往商康武那望了眼,“您是說……”
席興文笑眯眯地望了眼商康武,商康武注意到兩人的目光,倏地變得警惕。
席興文道,“是呀,就是那個教商康武滿門抄斬的逸青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