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梵音遍體生寒。
胸腔裡狂跳的聲音提醒着她時間的流逝,她眼睜睜地看着裴蘇御氣息漸無。
梵音沒有猶豫,立刻道:“去給我找些煙火來。”
伯喬彷彿嚇傻了,呆愣愣地看着裴蘇御。
梵音怒道:“煙火!弄些煙火來!你想讓他死嗎!”
伯喬慢吞吞地回神,旋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嚴霜就在門口守着,方纔聽營帳裡的動靜便知事出異樣,如今見伯喬失魂落魄地模樣,當即猜到了幾分。
“要請軍醫嗎?”
伯喬眸光渙散,好半晌纔將遊離的魂魄拽回身體,傻傻地說:“有……有煙火嗎?”
嚴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煙火?”
伯喬點點頭說:“對,煙火。將軍需要。”
嚴霜狐疑地望了眼營帳裡面,對伯喬道:“你在這裡等着。”
伯喬機械地說好。
等嚴霜離開了,伯喬踟躕在原地,隨後擡手仔細瞧了瞧。
他剛剛沒有感受錯,裴蘇御的的確確狠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在梵音看不見的地方。
所以,公子沒事?他還清醒着?
其實一開始,伯喬就懷疑裴蘇御故意裝暈,否則怎麼會那麼多軍醫給他看病,卻什麼也瞧不出來?但半個時辰前,裴蘇御忽然發熱,繼而難受地說胡話,他又不那麼確定了。
那剛剛又是怎麼回事?明明就剩一口氣了,哪兒來的力氣暗示他呢?
公子不會又在給陸容華下套吧?
伯喬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腦門。
裴蘇御這種事幹得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從前種種,輕車熟路的。但是這回他有沒有把握啊?別再教陸容華髮現了,那可真就無法挽回了。
伯喬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焦急地踱步。
嚴霜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拿了大把的煙火回來,各式各樣,或大或小,因着他不知道梵音需要什麼模樣的,便都給拿來了。
“都在這了,你拿進去吧。”
嚴霜還有些喘。
伯喬卻有些猶疑了,眼下是裴蘇御和梵音獨處的好時光,他到底要不要現在進去?進去,獨處的時光就沒了,不進去,陸容華該着急了。
該怎麼辦呢?
嚴霜鷹一般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你想什麼呢?不趕緊進去嗎?”
伯喬立刻說是,忙不迭地跑進去。
營帳裡,梵音已經在給裴蘇御運功調息了。
“把煙火全點了,越多越好。”
伯喬滿頭霧水,有些不理解梵音的指令——
就算她再恨裴蘇御,也不至於在他快要死的時候當着他的面放煙花慶祝吧?
梵音也不明白伯喬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動作比尋常慢上千百倍,像遲鈍似的。
“快點!你在想什麼?!”
梵音焦頭爛額,伯喬可不敢再造次,立刻將那些煙火全點燃了,營帳裡一瞬間充斥着滿滿的嗆人的氣息。
梵音強迫自己穩定心神,藉着煙花的力量,調動周身的靈魂之力。
疼啊,真疼啊。
彷彿要親手將自己的魂魄與肉體剝離開,再將其震碎,化成力量傳送到指尖。
短短几息,梵音渾身都教汗水打透了。
伯喬此時自然目瞪口呆,因爲他親眼看見梵音的身體逐漸散發出淡綠色的光芒。
那種光芒雖然極淡,但在鮫紗的映襯下,便額外顯眼。
慢慢地,那種光芒的顏色由淡綠轉爲金色,與此同時,梵音十指彎成爪狀,一團金色的火球凝聚在手心上。
伯喬屏住呼吸,捂住嘴脣後退半步。
這……這是?!
梵音將那火球推送到裴蘇御的胸前,倏爾立掌,那股金色的力量融化進裴蘇御的身體中。
裴蘇御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彷彿水流般的東西傳遍四肢百骸,安撫了他體內躁動的血液。
裴蘇御很快降下了體溫。
梵音身上的光芒消散的那一瞬,裴蘇御睜開眼睛,穩穩地抱住了她。
伯喬彷彿大夢初醒,撲滅煙火立刻跑過去。
“公子……這?”伯喬將聲音壓得極地,生怕門外的嚴霜聽到分毫。
裴蘇御皺着眉頭按壓了下梵音的脖頸,那裡脈象蓬勃,裴蘇御稍稍鬆了口氣。
金光。
流入他的體內,一下子就消解了他的痛苦。
想起之前那次桂花夜宴上的幽綠色的火焰,再加上今日她特意要來的煙火,裴蘇御一下子便明白了什麼。
“今日之事,不得往外吐露半字。”裴蘇御聲音冷得可怕,他頭一回帶着隱約的殺意對伯喬說。
伯喬心知輕重,鄭重說是,但也抑制不住的帶着探究的目光看向梵音。
普通的人類能發出金光嗎?
武功再高強的武林高手,也只有外放內力時,隱約可見氣流,從未有過金光顯露啊……在他的認知裡,能散發出金色光芒的,只有神……
神……?!
伯喬教自己的想法嚇到了,雖說世間流傳的神話故事不知凡幾,可那些終究只是傳說,沒有人親眼看見過神,難道說……難道說她真的……?!
裴蘇御憐惜地擦拭梵音臉上的汗水,胸膛翻涌着難言的情緒。
本來他是來救她的,到頭來還是讓她救了。
裴蘇御抱緊梵音,貼貼她的腦袋,忽然覺得自己無用至極。
伯喬支支吾吾道:“公子,您是不是,把陸容華體內的陰蠱毒轉移到自己體內了啊?”
方纔梵音出聲質問,伯喬才猛然間意識到,否則,裴蘇御怎麼會出現與她同樣的症狀呢?
裴蘇御手臂攬在梵音的細腰上,微不可察地“嗯”了聲。
伯喬惶恐道:“公子,這怎麼行?您不是說過,陰蠱毒比陽蠱毒痛苦百倍,你怎麼能將它轉移到自己的身體裡?!”
伯喬說着,已然有了哭腔。
上午時分梵音因爲陰蠱毒痛成什麼模樣,他清楚得很,這若落到裴蘇御身上,他不知能否承受得住,估計不等裴蘇御疼昏過去,伯喬自己先嚇昏了。
“陰蠱毒並非無解,只是它一直存在阿音的體內,我沒辦法試毒。”
伯喬驚恐萬分,脫口而出道:“您想以身試毒?!這就是您說的解毒的法子?!”
將梵音體內的陰蠱毒轉移到自己體內,再慢慢解,解開便罷,解不開就是個死!
“公子!!”
“她不許我靠近,陰蠱毒不能再等,這是最好的辦法。”裴蘇御淒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