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蘇御眉頭一斂。想到周意,裴蘇御心頭泛起一陣擔憂與心疼,他強忍下涌上喉嚨的噁心,剋制道:“你放下,我自己來。”
商棲遲霎時濃陰轉晴,羅剎面相散盡,彷彿方纔那副兇惡模樣的不是她。“好。”她展顏,深目含笑,別有風情。
裴蘇御卻覺得多看她一眼,都十分刺目。
商棲遲樂得自在,一味地給裴蘇御佈菜。“聽說蘇御你每每前往照影宮和別雲間用膳的時候,陸容華也是這般給你佈菜的。今日我也這樣給你佈菜,你覺得如何?”
裴蘇御執筷的手明顯一頓。
商棲遲彷彿看不見似的,自顧自地說道:“我聽陸容華宮裡的宮人說,蘇御你喜歡偏辣的口味,陸容華常常在宮裡備下,只爲你去時能用到可口的膳食。你說我今後也在宮裡備下好不好?這樣你來時,也能用到喜歡的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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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蘇御默不作聲,機械地用着商棲遲夾來的菜。商棲遲靜目而視,面上忽暗忽明。彷彿只有在她提及有關陸弦思的一切的時候,裴蘇御的面上纔會出現不同於冷漠和疏離甚至是厭惡的情緒,至於這種情緒是什麼,商棲遲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但若有一天,他的面上能因她而顯露這種表情,她死也甘願。
一頓膳用的異常沉默詭異,除去杯碗落桌,筷碰碟壁的聲音,再無聲響。裴蘇御不覺有他,商棲遲樂此不疲。只要能盯着他看,再詭異都無所謂。
裴蘇御依舊渾身不自在。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不能。”商棲遲斬釘截鐵地回答,毫不掩蓋地說:“你好看,我爲何不看?”她又換了種姿勢,“陸容華也曾這般盯着你瞧嗎?相比於她,我的眼神是不是更癡迷些?”
商棲遲幾次三番地提及梵音,彷彿事事都要同她較個高低。明明每次提及梵音,裴蘇御的表情都是她不願看見的,她還非提個不停。彷彿只有那樣,裴蘇御纔是一個鮮活的人。
裴蘇御沒有回答她,而是起身道:“飯我用過了,希望你能兌現自己的承諾。”
商棲遲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堵塞卻又平生快意。她朝着他背後道:“明日我會擬旨,昭告天下你的腿疾已經痊癒,從此你便自由了!”說罷,她輕笑,繼而大笑,逐漸變得癲狂。這下,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當今皇帝的腿疾是假的。陸弦思,也會知道。這份旨意於她而言,無外乎狂打她的臉,並告訴她“裴蘇御一直都在騙你”!
商棲遲一想到這,就忍不住開懷,她實在太期待,太想看看她的表情了!陸弦思啊陸弦思,心機深沉手段多樣又如何?還不是栽在了我商棲遲的手裡!我要讓你看看!裴蘇御究竟屬於誰?這大梁究竟是誰的天下!
寢殿門口,平生在守,他看見裴蘇御過來,羞愧地低下了頭。裴蘇御看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伯喬有消息了嗎?”
平生把頭埋進胸裡,低低地說道:“伯喬大人今晨遣人送消息過來,說今夜便能入宮。”
裴蘇御道:“他可還有說別的?”
平生遲疑了下,話到嘴邊吞了又吞。“他還說……他還說力拔姑娘的後事已經安排好了,教皇上轉告容華娘娘,讓她不必擔憂。”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裴蘇御凝望着虛空某處。平生膽怯地望他一眼,欲言又止。
“皇上……”平生的話戛然而止,裴蘇御已推門走進寢殿,下一瞬寢殿門嘭的一聲關上,嚇得平生一怔。好半晌,平生緩過神,漸漸紅了眼眶,啪嗒啪嗒的淚珠墜在拂塵上。
裴蘇御已三天三夜未閤眼,眼下他頭疼欲裂,連視野都變得模糊。他身形微晃地走到牀邊,無力地坐下,腦中不斷重複的閃現中秋宮宴那夜的畫面。
那晚他和平生從鳳凰臺出來,他纔剛想出個藉口意欲支走平生,便遇見了早早離席,眼下卻出現在此處的席斯幽。裴蘇御心急如焚,不願與之糾纏,誰知席斯幽一開口,就讓他神情驟變。
“皇上是想去找周意吧?那個瓊英派的遺孤?”
她不僅知道周意的名字,還知道他的身份。裴蘇御立時反應過來:“那隻手,是你做的?!”
席斯幽笑容明媚,一如她身上燦燦盛開的芍藥花。“是我做的,也不是我做的。皇上想知道嗎?”
裴蘇御握拳怒道:“他在哪?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席斯幽從容笑道:“皇上放心,周公子眼下並無性命之虞。皇上要想知道更多,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談,如何?”
裴蘇御亦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沉聲問道:“你想去哪?”
席斯幽瞥一眼平生,眼梢吊笑:“皇上不是出來換衣裳的嗎?那咱們就去臨江仙吧。”
平生教席斯幽吐信子的模樣嚇到,周身頓覺嗖嗖涼意。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周意”是誰?但隱隱約約,他察覺此人對皇上來說似乎非常重要,並且眼下就在席淑儀的手中。
平生跟在裴蘇御的後面,愈覺不安。得想辦法告訴伯喬。因而平生看準機會,準備趁席斯幽不注意時偷偷溜走,給伯喬通風報信。不料他纔剛剛停住腳步,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腰間。
匕尖刺破肌膚,甚至剜了兩下,含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平生後腰的一小塊肉就這麼被絞成了肉泥。他痛的直冒眼淚,喉嚨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因爲在匕首抵到他後腰前,他已教人點了啞穴。
是誰?是誰膽大包天敢在皇宮裡行兇?
平生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就在他準備拔腿轎跑時,身後之人傳來陰森可怖的沙啞之音。
“你若敢動一下,這把匕首就會刺穿你的腰腹,劃裂你的內臟,讓你七竅噴血地倒下。然後,你會清楚地看見,這把匕首飛進裴蘇御的胸膛。他會在你面前轟然倒下,你會親眼看着他死。”
平生宛如冰凍,連眼淚都不敢流出。這熟悉的沙啞之音,這股讓人聞之顫慄的羅剎氣息,不是商棲遲又是誰?她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