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痛楚涌上心頭,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馬上就要衝破梵音記憶的閘門,她滿眼警惕地看着他,彷彿下一瞬,一旦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絲慌亂和遲疑,都會用盡力氣推開他。
裴蘇御維持着平靜的神情,眼底翻涌的異樣盡數壓下,這纔是解毒的第二次,他絕不能露出任何馬腳。
“沒有,我沒有騙你,你要相信我。”裴蘇御一下一下地安撫梵音的情緒,不經意間讓母蠱散發出使人沉睡的香,梵音不知不覺地嗅到,不大會眼皮就開始打架。
梵音本想再與他爭辯什麼,睏意卻排山倒海般襲來,腦袋越來越沉,世界越來越靜。
“睡吧,養好體力,明日晨時纔是最難的劫。”
上回她痛到沒有意識,這回減輕後,她反而會清醒地捱過,避無可避。
梵音捏緊裴蘇御敞開的衣襟,嘴裡囫圇着什麼,終是抵抗不住,沉沉睡去。
裴蘇御半分不敢動,待她睡熟了,纔敢松下緊繃的肌肉,肆無忌憚地兩人摟緊懷中。
他的眼中滿是苦色,嗓音極具破碎感,他輕輕吻着她的發頂說:“對不起,我還是騙了你。”
半晌,營帳中幽幽輕嘆,“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
梵音是教一陣劇痛疼醒的,二輪毒發在清晨,天將亮未亮,灰藍藍的一片。
入口便是濃濃的腥甜,梵音的牙齒都在發顫。
裴蘇御鎖骨下已見白骨,梵音卯足了勁兒睜開牙齒,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你……你是不是傻!就不會……就不會塞給我塊布嗎!”
裴蘇御掐着她的下顎,滿頭大汗,“塞布起不到什麼作用,快別咬了,把嘴張開!”
裴蘇御就怕她痛苦難忍的時候咬到自己的舌頭,一個勁兒地撬開她的嘴。
梵音卻不肯,執拗道:“沒有布!棍子也行!”
裴蘇御急道:“棍子的話,你的牙就可以不要了!”
梵音一陣狂翻白眼,等她好了,非要跟他打一架不可!
梵音實在忍不住,索性一口咬住裴蘇御,裴蘇御錯愕,失態地低吼。
“阿音!!你咬錯地方了!!!”
二輪毒發的時間的確比上個月的短暫,但清醒的痛苦還是讓梵音丟了半條命,眼下她渾身溼漉漉的,稻香正在給她擦身體。
稻香見她奄奄一息的模樣,鮮見地開口問道:“娘娘體內的毒何時才能徹底清除,這月月如此,再強硬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梵音癱成一灘水,“聽裴蘇御說,年末的時候就可解的差不多了。”
稻香方安心,“年末好,這樣就能開開心心地過個好年了。”
過年啊……
梵音有些恍惚。
從前她的歲月太漫長,根本不知年爲何物,有時候眼睛一閉一睜便幾十年過去了,卻沒想到有一天日子也能過得這樣慢。
“裴蘇御怎麼樣了?”
稻香道:“裴將軍很好,就是有些脫力,眼下正休息呢。”
就梵音那個力氣,一般人根本壓制不住她,還得是裴蘇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強強讓她不要亂動,否則整座軍營都得教她拆了。
“他沒昏過去吧?”
稻香說:“沒有,裴將軍好好的,伯將軍守着呢。”
梵音放心一半的心,“那就好,倘若他有什麼問題,第一時間告訴我。”說着,她閉上眼,想要休憩一下。
稻香說是。
另一邊。
伯喬紅着臉,小心翼翼地給裴蘇御上藥。
他一面上,一面打量裴蘇御的神情,像憋了許多話似的。
裴蘇御沒什麼精神,他現在只想睡一覺,便道:“你有什麼話都憋着,不該說的不要說。”
伯喬悻悻地說明白。
不過要是今後梵音每毒發一回,裴蘇御身上就多個牙印,等梵音毒解後,裴蘇御身上豈不是沒地看了?
更何況這回,還是兩個。
鎖骨一個,那兒一個。
陸容華可真是會咬。
上好過後,裴蘇御合衣休息,伯喬悄悄地退出去。
迎面遇上稻香。
自從上回梵音意外點出兩人的關係後,兩人見面愈發尷尬,除非必要的說話,基本上不見面,如果一方單獨主動找上另一方,必定是主子的吩咐。
伯喬心領神會,直接問道:“陸容華有什麼事?”
稻香道:“娘娘問,裴將軍可有什麼不適?”
伯喬道:“裴將軍什麼事都沒有,請娘娘安心。”
稻香道:“娘娘說,裴將軍有什麼事要第一時間告訴她,奴婢就守在這裡吧。”
伯喬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有什麼事,我立刻去找將軍。”
稻香想了想,待在這裡還要與伯喬獨處,她定會不自在,便道:“那便有勞伯將軍了。”
伯喬禮貌地笑了笑。
梵音睡了飽飽的一覺,醒來的時候,逸興思已抱着一堆等她敲定的軍務候在屏風外。
逸興思問道:“怎麼樣?是否如他所說,毒性見輕啊?”
梵音披了件披風出去,墨發鬆散地披在身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確實,痛感和時長都變短了。感覺還不錯。”
逸興思瞥了眼她剛睡醒的顏,慢慢地挪開,“所以你弄明白他怎麼解毒了嗎?”
梵音的腦中想起裴蘇御的聲音,有些不真切,但的確是他說的話,她對裴蘇御的話還有些存疑,便道:“沒有。毒發的時候我都疼蒙了,什麼都忘了。”
逸興思像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說,能解就行,大不了解完再問問他。”
梵音瞧那一小摞公文,一個字都不想看,“不都把印章給你了嗎,你決定就好。”
逸興思反問道:“你是將軍我是將軍?”
梵音有些犯懶,“你不也是軍師嗎?一樣的。”
逸興思執拗道:“軍師是軍師,將軍是將軍,我不能越俎代庖,不合規矩,倘若這事有一天傳了出去,你的威嚴何在?”
梵音無所謂道:“我本就沒什麼威嚴,將士們看見你比看見我更害怕好不好?好啦,這些我都不想管,你也不必再問過我。”
逸興思卻道:“不行。”
梵音百般不願地翻開公文,大致掃一眼就往上面蓋章,反正這些逸興思都篩選過,完全不用操心。
逸興思笑而不語,面上盡是縱容,“對了,凌鶴川又來信了,只不過這次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