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太複雜的過程,也不需要走什麼太繁瑣的程序,甚至可能沒有經歷過多少環節的思考,凌巴就是用這樣一個稱得上簡單的行爲,生生將本來因爲混亂場面還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胡亂配合中心情糟糕導致低落的士氣帶動了一個不小的回升,而且這趨勢還越來越明顯,直到聯軍隊伍幾乎是首次在戰場之上表現出了壓倒對方的氣勢。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在羣情激昂中,一個嘹亮的聲音首先響起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聞其聲而動意。
有人知道這正是車騎大將軍也是聯軍三軍主帥凌巴的聲音,語調熱切,最主要是十分合乎當下背景,相映成趣;有人不知道,但都被這略顯怪異卻又巧妙能的開頭吸引住了,忍不住繼續聽下去,當然手中還是不會停,一手揩乾濺在臉上的鮮血,一腳踹開腳邊堆積的屍體,一刀揮去,鏗鏗相撞。
而那聲音還沒有結束,緊接着就下去:“……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馳騁走天下,只將刀槍誇。今欲覓此類,徒然撈月影。”
手起刀落,身轉槍出,身隨心動、心隨影動,忽急忽緩、忽左忽右,“殺”昂揚身形起,抖擻精神頭,一言出,舞動隨心,刀光劍影間來去自如,縹渺無蹤。
一刀切,又一顆大好頭顱飛起,一槍刺去,溢血四濺,屍積成山,血匯成海,茫茫大地,遍染戚伶。
映入眼簾的便是紅色、紅色、紅色,幾乎一成片紅色的世界,大好的河山,是被污染,還是被洗淨,誰能夠說得清?
那聲音就陡轉高昂,更顯厲厲:“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逐奔懦民泣。我欲學古風,重振雄豪氣。名聲同糞土,不屑仁者譏。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千里殺仇人,願費十週星。”
混亂戰局中,分明有點點光芒閃過,太陽終於灑盡它最後一抹餘輝,向着西邊家的方向歸去、墜去,而人間的世界,有些事情纔剛剛開始。
董卓軍中共計六萬五千人以上,全部出動;而討董聯軍共計十五萬軍隊,只是前面出動五萬鐵騎兵,除了“狼牙軍”之外基本處於劣勢,之後大規模步兵投入戰場,戰局稍有改變,但仍然不容樂觀,直到此時、直到此刻,這一支基數龐大的軍隊機器才初顯崢嶸,好在還不算晚。
一鼓作氣,鼓起、士氣漲、歌聲響,激得熱血沸騰、殺意凜然。
而後……“專諸田光儔,與結冥冥情。朝出西門去,暮提人頭回。神倦唯思睡,戰號驀然吹。西門別母去,母悲兒不悲。身許汗青事,男兒長不歸。殺鬥天地間,慘烈驚陰庭。”到此處,聲調再轉,恍若撕心裂肺而不可覺察,靜中有顫,顫中鎮定,自若處之,靜如處子、動若驚兔,彷彿是一個個化作精靈兒般的音符,傳遍戰場,於激昂感受中,偏偏能夠讓人感覺另類安心。
而後是高潮迭起:“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萬里浪,屍枕千尋山。壯士征戰罷,倦枕敵屍眠。夢中猶殺人,笑靨映素輝。女兒莫相問,男兒兇何甚?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最後一句似怨憤,似警醒,更似歸去來兮般的解辭,“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世間從來強食弱,縱然有理也枉然。”
語調自是一句高昂過一句,漸次增加、加重語氣,“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男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爲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男兒莫戰慄,有歌與君聽:”
曠野爲之一寂,好似也在傾心聆聽:“殺一是爲罪,屠萬是爲雄。屠得九百萬,即爲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處英雄不殺人?”
最後一句出,全詩高潮落,而一股暢快感油然而生,同時一種溢血衝勁從腳底直撲腦門一般,彷彿是一剎那,莫可名狀的,便涌動出了一股奇異神秘的力量,支撐着自己,驅使着自己,衝、躲、殺。
“殺”戰場之上,大受鼓舞的討董聯軍將士們,頓時士氣沖天,殺氣凜然,友聞之振奮,敵聞之驚懼,一狂再狂。
大丈夫生兒在世,可謂男兒,以殺止殺、以武止戈。
看到這一幕,不止這些普通士兵們,還有那些低級將官們,就是場邊各懷心思的諸侯們,也忍不住跟着心頭熱血起來,不是他們不懂控制自己的情緒,實在是這首歌太有感染力,與現實場景又是如此天造地設般契合,簡直就說到每個人心裡去了一般。
曹操嘴脣動了動,眼中有着什麼火焰猛烈的閃爍了幾下,旋即自動撲滅了下去,而袁紹、袁術、劉備等人則都是振奮起來,不管怎麼說,士氣的提升對己方是好事,後面會發生什麼不知道,但他們都清楚,如果這一次沒有能夠先將面前這個大敵擺平了的話,就不要去談後面的事情了,是故有所爲有所不爲,事有輕重緩急而已。
除了這些“大人物”,似乎還有一些“小人物”,同樣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或者可以說是刺激……
“義父,此時正當好時機,且等我去取那惡賊狗頭”幷州軍,幷州刺史丁原身邊,一員身披白袍的小將正在情緒激動的請戰。
丁原看了凌巴的方向一眼,此時凌巴的目光,則是被前方戰場所吸引,並沒有看到這邊的情景,就算看到了,一個“小將”而已,恐怕也無法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丁原只是皺眉沉吟半晌,終於還是微微搖頭道:“不行……軍令如山,大將軍既然沒有明確調令,此時萬萬不可莽撞”
“爲何不可?”那員小將聽丁原如此一說,頓時急了,看得出來,他與丁原的關係定然是不一般,能夠說得上話,說不上嬌縱,但卻是直言道:“雖說軍令如山,可戰場上瞬息萬變,即便一軍統帥,又如何能夠時時把握?若是此次伺機一擊功成,便是大將軍又能有何話說?”他不只是立功心切,更是不想要錯失戰機,讓現在這樣一次好不容易終於能夠等來聯軍佔優勢的大好衝擊對方陣腳的機會平白溜走,而且他心底有着強大的表現欲,也不允許他在這種時候退縮不前,更加上剛纔凌巴那首歌的影響,不得不說他深受刺激了。
當然了,據他剛纔的話若是讓那所謂大將軍聽到,胸懷寬廣些的也就罷了,若是心胸狹隘的,少不得要記下了這茬兒,留待將來有機會,可不會對他講什麼客氣。
丁原是深明這小子的性格的,也知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是一時激動無心之言,但卻是要不得的,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隱憂,突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覺得這樣的時機,大將軍他們會想不到麼?你可知道,我朝西園大將軍,征伐黃巾之時,所到之處,逆賊聞風喪膽,如此名氣,豈是白白得來?我知道你是立功心切,可你要知道,大將軍他們不抓住這個時機,必然也有他們的考慮,其麾下謀士如雲,又豈會連這點都想不到,還輪得到你來提點?”不過雖說言語間頗多斥責之意,但也能夠聽得出對對方的維護,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寵溺。
這名小將頓時滿腔熱情等於空付,直接被潑了個透心涼,只好嘆息一聲,不再言語;丁原也不在顧他,卻不知道,他暗自低下頭去,眼神閃爍,也不知道在想着自己的什麼心思。
而就在此時,場中卻又是一番風雲突變。
原來就在剛纔,董卓也不知道和李儒商量了些什麼,接着就打了幾個手勢,然後說出幾句古怪的比如“變陣”什麼之類的話。
然後局面立刻爲之一變,剛剛還逐漸向着聯軍這邊的優勢又被董卓軍扳回去了,西涼鐵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居然一下子就好像一個個被打了雞血一般,發揮出了愈加恐怖的反擊力量來,生生打退了聯軍最有可能的這一次衝擊。
而在諸侯大軍這一方的點將臺上,看到這一變化的凌巴臉色也微微有些變化,心中暗自爲西涼鐵騎的戰鬥力吃驚不已,實際上他當然知道西涼鐵騎按照平原作戰來說的確是冠絕天下,自己操手訓練出來的“狼牙軍”,但畢竟數目太少了,而且這些可都是自己精心訓練出來的精銳,自己還真有些捨不得,最主要是自己讓這麼多諸侯集結在一起,本來就有要藉機讓他們互相殘殺消耗力量的想法,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將自己的力量翻牌出來;但即便如此結合剛纔董卓所說“變陣”,從他這裡看過去,全場西涼鐵騎可不就是彷彿結成了一個巨大的陣勢,而方纔那一變,又等於從原本的偏向於防守變成了進攻爲主,這一下生猛十足,更等於一下子卻又將凌巴剛纔一番努力辛苦化爲烏有。
凌巴心中苦笑,不得不搖頭嘆了口氣,一時間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