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郊外,青徽齋前。
比真實年紀還要老朽的司馬徽,身邊站着少年的諸葛亮,皆負手直立望着外面世界,傾聽淡淡雨聲,微閉雙眸略顯陶醉,這幅場景裡一老一少兩人卻是顯得相得益彰,皆有一股特殊出塵的氣質。
在齋前,二人並肩站立良久,司馬徽突然嘆了口氣。
諸葛亮奇怪的看着他,問道:“老師何故太息?”
司馬徽苦笑道:“你這個小鬼頭,猜中了爲師的心思,又何必多此一問?”
“嘿嘿……”諸葛亮吐舌一笑,道:“老師就是老師,這都瞞不過你。”
司馬徽唯有苦笑,這小諸葛亮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聰慧過人那是不用說的,天資和勤奮他都具備,這種人即便現在還是少年年紀,要是還不能夠成才那就成了司馬徽的問題了。
三四年前,諸葛亮初隨司馬徽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當然在古代男子有些十四歲就能夠成婚的時代裡,這種年紀其實也不見得算小,卻也絕對不大,而過去了這麼三四年,諸葛亮隨着司馬徽的轉變也就很快出來了,現在一站在那裡,別人看到的感覺絕不會是這只是一個孩子,而是會看出他的氣質,他身上若有似無散發出來的那股吸引的魅力。
可他的鬼靈精怪也是有的時候讓司馬徽都哭笑不得的,還好現在還是少年,這樣雖然顯得不那麼穩重,卻也正符合少年心性,所以司馬徽雖然偶有勸誡,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其實這幾年來,一老一少雖然基本都呆在這個地方,但要知道附近便是山川河流,他們也並不完全算是隱居,附近還有一些山野人家,剛到的時候對他們可都是熱情的緊呢。
在這種地方,即便是外面打仗死了再多的人,也影響不到這個自給自足仿若世外桃源般的世界,而一老一少在這裡也是怡然自得,也頗有點兒相依爲命的意思。
司馬徽雖然學識淵博,諸葛亮也聰慧明理,卻都不以農作爲鄙,這幾年來甚至都是親身躬耕于田地裡,也是貫徹了那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當然這樣也只讓那些山野鄉民對他們更加敬重,或許即便與世隔絕,他們的觀念中還是有些根深蒂固無法改變的東西吧。
“你凌大叔幾個月前其實就已經回來了,只是爲師終究也是避免不了人間綱常,爲此隱瞞於你……”過了良久,司馬徽纔開口,淡淡解釋道,不過這解釋,其實也是白費,因爲他也想得到,諸葛亮想必早已經有了計較。
諸葛亮果然早就想到了,神色間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淡淡道:“老師多慮了,既然想多留亮兒一些時日,直說便是了,亮兒也不會不允。”語氣間也說不上好與不好,司馬徽聽了卻只是苦笑不得。
“爲師也知道你的心思,但你要知道,爲師並不是爲了欺瞞你而不告訴你的,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莫非你還看不明白麼?”說到這裡,司馬徽沒去看諸葛亮,而是轉頭去繼續看向了外面的那片綠油油的世界,臨近盛夏的時候,草木繁盛、花草芬芳,整個世界都是一派向上的生機勃勃,更讓人感覺到自然的親切氣息,在這裡,陽光也不成問題,只是也容易養成一些懶散的性子,筋骨間好似也生了一層淡淡的鏽,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輕動的。
“外面的黃巾之亂,看着是平息了,天下似乎也平靜了,但這就是太平盛世了麼?”他又轉頭看向了諸葛亮,語氣從未有過的嚴肅而認真:“不、這才只是真正亂世開始而已當今天下,有些見識文人,想必都看得出來一點,作爲我的得意弟子,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其實我也知道你是時時牽掛外面的世界,你胸中有大抱負,也不想要辜負外面那些人的厚望,可你做好了自己的把握了麼?如果真的什麼把握和準備都沒有,就這樣貿貿然出去,那你又能夠起到什麼作用,你想要做的也不會實現,那現在這種時候出去還有意義麼?”
諸葛亮一時默然,正如司馬徽所說,司馬徽知道的,他其實都能夠想到,這或許正是凌大叔所說的“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但即便這樣,如今的諸葛亮畢竟還做不到後來揮淚斬馬稷那時候的理智壓過感情,不管是對凌巴,還是對馬超,尤其是對他的父親諸葛圭,而這便是最沒有把握的一件事情,做不到理智,他又憑什麼證明自己還有其他的能力?作爲一個謀者,還有將來可能一個文官,不管是爲主出謀劃策,還是治理地方,理智都是很要緊的一項特性,現在的他,在這上面顯然還不達標。
“前些年你父親傳來消息,說你母親病好之後,又懷上了一胎,已經生出來了,也是一個男孩兒。你父親,爲他取名做諸葛均……”司馬徽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扯出了這麼一句話。
諸葛亮卻突然眼前一亮,他自然能夠聽出老師話中的意味。
“唉”看着略帶些興奮的諸葛亮,司馬徽不由又嘆了口氣,他今天嘆的氣,似乎比往日加起來的還要多,“既然你想這樣,我也不強迫,只要你時時多多記住我的教誨,凡事遇事要冷靜,不要逞強、不要大意,謹慎行事方爲上策。你性子還顯跳脫,現在出去未必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外面暫時還有人可以保得住你,你去多歷練歷練,整天憋在這裡,想必也沒法在學到什麼了,到了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到了出去遊學的時候了,不過你也比較特殊,現在暫時那兒有些亂,你就跟在你凌大叔身邊就好。還是要切記,凡事多聽多想,但不要多說多做,因爲你現在要做的,仍然還是學習。”
司馬徽一番話語重心長,諸葛亮聽得直點頭,但心思,卻其實早就飛到了外邊去了。
司馬徽想也看出了這些,苦笑一聲,也不多言,他此時的心思,何不是也飛到了外邊去?那邊,可也有他的一些牽掛的人和事啊
最後,又有一句話輕飄飄地出來:“亮兒,你還未成年,不過也快了,到時候爲師怕是不容易見到你,所以現在爲師就先送你一件禮物好了……嗯,成年加冠禮,再行表字,這是常態,不過當今時事也有些特殊,也不需要固守這些,所以我現在就爲你取一個表字……我記得,你凌叔叫過你什麼孔明的?這個名字倒也不錯,和我這後齋之名也相稱,不如,就叫一個孔明吧。諸葛孔明,覺得怎麼樣?”
“聽老師的……”
“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