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光稠看到譚全播臉上的猶豫之色,心裡中不悅:“怎麼?不行?”
“主不可因怒而兵啊!”譚全播只好直言道,不過,見盧光稠臉色突然變得一片鐵青,連忙又帶着悲痛的語氣道,“延昌也是某看着長大的,自小,某就喜歡他。今朝,卻命喪於小人之手,當真是可悲、可嘆啊!”
“既是如此,那你爲何不同意某發兵?”盧光稠握緊了拳頭,怒道。
“刺史!若是他時,某定然是請命,領兵親往!但是,現在不行啊!”譚全播連忙分辯道。
“爲何?”盧光稠不解道。
譚全播連忙將手中的一紙帛書遞給盧光稠:“刺史!司馬從吉州有急報傳來……您還是先看看吧。”
司馬?司馬就是盧光稠的哥哥,盧光睦,現在正在吉州。他怎麼會有急報傳來?
盧光稠一把扯過帛書,看了起來,見當首幾個字,赫然寫着:袁州已失,吉州危矣!
怎麼會這樣!
盧光稠心中大驚,連忙細細往下看去。
越看下面的內容,便越是驚訝萬分,心裡也越發地涼了。
看完帛書,他面目已經是一片癡呆,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兒子的屍體,連那道帛書,何時落到了地上,也沒察覺。
這時還有更多人在聞訊趕來,盧光稠的次子盧延巡也過來了,他見了盧延昌的屍體後,心中一陣複雜,只是見父親在一旁,少不得先要悲痛一番,悲痛過後,回首朝自己父親看去,發現了父親似乎有點的不對勁。
盧延巡連忙走過去,對自己父親道:“阿爺!長兄已逝,不能復生,您不要急壞了身子啊!”
盧光稠沒有答話,還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大人!孩兒這就去整頓兵馬,殺往韶州,爲大兄復仇!”盧延巡把話說得斬釘截鐵,恨不得馬上就要披掛上陣一般。
只是,盧延巡從來沒帶過兵,對兵事一知半解的,哪裡可能去攻打韶州?不去則以,去了定然是送人頭去了。
“唉……”大概是聽到這句話後,想到可能的後果,盧光稠才長嘆息一聲,“你大兄的仇,一時間,無法報了!”
“爲何?”盧延巡大驚。這不象自己父親的性格啊!
在虔州,何人不知盧刺史,性情剛直如火,爲人率直爽快,有恩必報,有仇,當然也是必報。
殺子之仇,豈會坐實不管?
盧光稠看到自己次子的表情,知道他的心思,想將手裡的帛書遞給他看,才發現,帛書已經落在了地上。
他無力地擡了擡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帛書:“你先看看吧!”
見狀,盧延巡心知,這帛書定然是要害之物,他連忙躬身撿起來,細細地一看。
“啊……”還沒看完,他就已經驚得叫了出聲,“這可如何是好!”
原來,這封帛書正是盧光睦從吉州傳來的急報,急報寫的主要內容是,錢鏐突然派兵從洪州朝袁州,發動了大舉進攻。
洪州,便是後世的南昌,而袁州,則是後世的宜春。
從袁州往洪州方向去,大抵都是平地,尤其是出了新渝,也就是後世的新餘後,便是鄱陽湖平原,一直到洪州,一路上,沒有什麼山水的阻隔,都是坦途。最是有利於輕步兵穿行。
其結果就是,直到浙兵兵臨新渝城下,虔州兵才匆忙準備抗敵。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有備而來的浙兵,帶了巨量的火器。
他們先衝到城牆下之後,抵近城樓用了無數的樹炮,將城頭的守兵打得不敢露頭。
然後,他們用板車,裝了一車的火藥,推進了城門洞子。
一聲巨響之後,不但是將新渝的城門炸碎了,連在城門洞子後面守備的虔州兵,也都一起成了渣渣。
隨後,他們用同樣的辦法,將袁州城也輕易攻了下來。
然而,浙兵打下袁州後,定然是不會止步,雖然暫時尚未探明浙兵的動向,不過,極有可能是繼續往吉州而來。
吉州最北邊的縣,新淦已經被盧光睦主動放棄了:新淦的地形跟新渝差不多,都是城外沒有山形水阻的依靠,只能靠一堵城牆禦敵。
浙兵佔了新淦後,如果想沿這條路繼續往南,要麼順着贛江逆流而上,要麼,就要走山路了。
盧光睦在新淦以南的峽江,贛江收窄處,備了無數原木,上面捆綁了撞石,如果浙兵敢乘舟船來,就用這些半浮半沉的撞木,藉着贛江湍急的水流,一路撞過去。
如果他們走陸路,那這幾百里路上,有的是地方可以打埋伏……
盧光睦對守住北面這個方向,還是有一定的信心。
不過,他擔心,浙兵會不會走撫州?
撫州在吉州的東面,浙兵在這裡,經營了有一段時間了,從撫州同樣是有路可以過來的。
要是兩個方向都要防,那可就難辦了。
但最糟糕的是,其實,從袁州也是可以過來,只不過是要翻一座仰山……
如果這個方向也要防禦,那吉州之兵,就不夠用了!
而唯一的解決辦法,盧光睦想到的,那就是也如浙兵一般,準備不計其數的火器。
帛書的最後寫的,也正是,要盧光稠多多、多多地製備火器!
他還預言,日後,與浙兵交戰,定然會是以火器爲主要戰械!
看完帛書,盧延巡已經完全清楚,父親爲何會這般失魂落魄了。
只緣這火器二字啊!
盧延昌死於火器之下,袁州也因火器而失,而吉州,也處於這火器的威脅之下!
若是能多多地準備火器,那自然是好,可你讓盧光稠,到哪裡去弄多多的火器啊!
虔州軍中,現在也有些火器,不過,那是花了大價錢,從福建買來的!
很貴的!一枚樹炮,價值五十貫,讓利兩成,也要四十貫的!
如何去多多多多地準備啊!
哪來那麼多錢啊!
可如果當真如盧光睦所言一般,浙兵都用火器,而自家不用,那不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盧延巡心裡也是一陣陣的絕望。
他木木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希望父親能給條活路。
而盧光稠,卻經歷了最初的悲慟與震驚後,已經開始慢慢地恢復了理智。
見兒子這般失神,惱怒地吼道:“某還沒死呢!”
捱了這聲吼,盧延巡被嚇得一激靈,連忙低頭不敢做聲,恭恭敬敬地等着盧光稠的下文。
只是,盧光稠的勇武有餘,機智卻有所不足,他雖然能較快地從喪子之痛和失地之災中走出來,卻也是沒有什麼好的應對之策。
他還是得向譚全播求策,他朝自己表兄拱手道:“如今,情勢危機,還是得請彈兄弟想個完全之策來!”
譚全播心中倒是有計較,只是,他若是說出來,盧光稠卻未必肯接受啊!
見譚全播臉上猶豫的神色,盧光稠大手一揮:“儘管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