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思遠說完後,按照盧延巡的想法,那應該是那個章郎該辯駁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大吃一驚,那朱思遠一聲問,將臺下的氣氛充分地調動起來之後,臺下的氣氛開始躁動了起來。
那章郎準備要發言,繼續辯駁,可臺下卻不肯安靜,反而越發嘈雜了起來。
突然有幾個人,來到臺子跟前,對着章郎就開始大聲嚷嚷了起來:“章大郎!你這便是那個夏蟲,自己懶還不許別人勤快!活該你看不到前途!”
“不可語冰的夏蟲,便是你章大郎自己!”
“章大郎!你是個懶蟲!井蛙!不思進取!”
聽到這幾人,突然冒出來的無端的質問,章大郎大怒,正要反駁。
可四周的聽衆,聽了那幾人的質問後,開始齊聲喊起號子來:
“章大郎!懶蟲!章大郎!懶蟲……”
隨後,又開始有“章大郎出去、章大郎滾……”等話也開始冒了出來。
這不對啊!盧延巡看着,心裡奇怪。這章大郎所說的話,雖然有些不晚輩,可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卻爲何引起了衆怒?莫非這章大郎,一直就不得人心?
盧延巡探詢地朝那許幹事看過去,卻看到那許幹事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被衆人聲討而狼狽不堪的章大郎。
許幹事感受到盧延巡的視線,回過頭來,嘿嘿地笑道:“每次都這樣!這章大郎就是吃飽了飯,沒事做,不是在這裡胡攪蠻纏,就是在那裡妖言惑衆!”
看着盧延巡不解的目光,許幹事又道:“這還算好的,上次在軍官學堂,差點被打破了頭呢!”
“啊……”盧延巡越發奇怪了,因爲,對章大郎所說的那些話,盧延巡義理、考據、辭藻都頗有章法!就算不完全正確,又怎麼會招打呢?
“盧衙內是不知道,這章大郎享受着招討使給他的富貴,卻日日裡都想着法子,要給招討使搗亂,你說,大家能容得下他嗎?”
聽到這話,盧延巡只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這又是幾個意思?
許幹事瞟了一眼下面的鬧劇,也樂得將章大郎的坊間傳聞,做了個小結,給盧延巡簡介了一下。
這個章大郎,自然就是章仔鈞。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偏偏就是地想給王延興的找點麻煩!
當然,他讓王延興不舒服了,他自己其實撈不到半點好處,王延興不去找他算賬,章之源也會讓他長記心!
只是,章仔鈞的記心一向都不太好,他只是執拗地自己的受的罪過,都往王延興頭上記。
一來二往,便惡性循環了。
到了後面,他被造反的私兵,扒光了,在樹林子裡調戲過一次後,他更是把自己的慘痛遭遇,也歸罪與王延興的精兵政策。
反正,在給王延興找不痛快這件事情上,他更是老鼠吃秤砣,鐵了心,打算一條路走到黑了。
聽到這章大郎竟然這般不識時務,盧延巡也有點額頭冒汗了:“既然這樣,招討使,不將他治罪?”
“招討使不以言語罪人,所以,只要他不去私蓄兵甲、招徠死士,當真扯旗造反就不會抓他……這嘴皮子的事,就隨他去了!”許幹事說道,言辭間,頗有些可惜。
對這一點,盧延巡倒是沒有覺得不對,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只要爲政者沒有昏頭,自然就不會以言語給人治罪。
“那他父親也不治治他?長此以往,章家豈不要因他而敗了?”盧延巡納悶道,“實在不行,將他關在家中,不要讓他出來搗亂呀!”
許幹事笑道:“他若是還有一分理智,自然是能聽得進別人的勸。可現在,沒人能管得了他!章翁也不管他了,給他分了一部分家產,讓他另立門戶去了。”
原來,是匹沒了繮繩的野馬!不過,盧延巡又想到一個問題:“那他何以營生?”
“所以,這纔是此人最爲可恨之處!”許幹事恨恨地說道,“這章大郎沒有一星半點的謀生的本事,所以,章翁知道,若是直接分給他銀錢,定然是要坐吃山空的,便分給了他一部分合作社的股份給他,讓他坐吃紅利便行!”
這也可以?盧延巡瞪着眼睛問道:“你剛纔說,那合作社是招討使所開,那豈不是章大郎從招討使那裡分了紅利,然後再來挑招討使的不是?”
瞭解到了這一節,盧延巡心裡對那章大郎也生了幾分鄙夷: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吃完、拿完了,卻來找人家的不是?這人也未免太齷蹉了!
“可不是!”許幹事接話道,“他得了好處,還要說各種怪話呢!”
“他見泉州衆人,集了資金,跟隨招討使一起開辦工坊、驛館、商路,來賺些錢財,他便說招討使滿身銅臭,不知教化,而儘想着以小利惑民!”
“招討使辦了衆多學堂,傳授人知識學問,他卻又嫌招討使所傳授的知識,不是他所學的詩文經學,說這是招討使想出來的愚民之策,讓人只能充當苦力,而不知事理……”
“招討使在學堂中,設立辯堂,讓大家自己來辯一辯,是不是知道事理,他卻來說,這道理,是沒法知道的……”
“總之,按照他的意思,錢只有他可以賺,學問也只有他可以學,連道理,都不許別人知道!你說他是不是討嫌?”許幹事說着說着,起了幾分激動,“若是某站近一些,定然也是要拿板磚去拍他的!”
拿板磚去拍他?盧延巡聽着,正想說一聲,討嫌也不能動手打人。話還沒出口,卻看到,下面的吵鬧,已經升級了,當真有人拿了一根木棒子,要去打章仔鈞。
原來那章仔鈞對着七八個人的質問,並不退讓,而是漲紅了臉在那裡大聲地爭辯着。
可他越是這般堅持,就越是招人恨啊!
還真有準備動手打人的呀!
這還了得?
立即,從臺下衝過來七八個穿了制服的人,擋在章仔鈞的前面,將那跟木棒子卸了下來。
然後,連拉帶拽地,把章仔鈞從臺上拖了下去。
見章仔鈞終於下了臺,下面的一衆人,立即歡呼了起來,好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般。
看着章大郎狼狽離場,許幹事心裡也是一陣舒坦。
只是看完了,那許幹事,好像才突然想起什麼事來,招呼着盧延巡,連忙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