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隱受了打擊之後,一直沒恢復過來,整日裡,悶在府中,鬱郁無言……不過,自從他被王延興送到這裡來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模樣,也沒有誰太在意。
然而,他此前的鬱郁不快,是覺得老天不公,憑什麼,被道門選中的,是王延興,而不是自己!
現在,他的鬱郁不快,卻是發現,還當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要扔,自己跟王延興之間的差距,確實就是有若天淵……
唉!難怪道門會選王延興,而不會選自己!這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差距啊!
早知如此,當初還拼死拼活做什麼?好好待在封州,等着他來招降多省事?
此時的劉隱,不再抱怨天道不公,卻開始心若死灰,只覺得,人生,已經全然沒有了指望。
一句話,在他心頭轉了很久,那就是出自三國評話裡的一句話:既生瑜、何生亮……
就在這種心情之下,他突然看到,大廳之上,那個陌生的,朝着微微而笑的,年輕男子,不是王延興,又是誰?
一時間,百感交集,臉上的神色,一陣變幻,手指着王延興:“你……你……”
可你了半天,卻沒你出個下文來。
劉謙看到兒子模樣不對,生怕他出言不遜,連忙喝到:“見了薛王和隴西郡王,還不見禮?”
聽到這一聲,劉隱才恍然大悟一般,朝李知柔躬身行禮:“劉隱見過薛王……”
給李知柔見過禮之後,才反應過來,隴西郡王?大廳之上,端坐的,就三人:薛王李知柔,他爹,還有就是王延興了,哪來的隴西郡王?難道王延興被天子封王了?
看到他臉上詫異莫名,李知柔開口說道:“天子以平滅南詔之功,而封郡王,正是理所當然!”
聽到李知柔的肯定之語,劉隱這纔不得不彎了彎腰道:“手下敗將劉隱,見過隴西郡王!”
“劉郎何須多禮?”王延興繼續微笑道,“你與某打了那麼久的交道,也算是半個知己了吧!”
“郡王擡愛,劉隱可不敢當……”劉隱再次拱了拱手,將王延興套近乎的話語,直接給頂了回去。
李知柔自然知道劉隱心中的不快,便插話道:“劉公子!此次請你過來,也是有要事相商!”說着,臉色肅穆道,“此事關係重大……在王府中,知曉此事之人,還只有在場的幾個人!”
聽到是李知柔問話,劉隱倒是不好拒絕了,他只好朝李知柔躬身再一禮:“薛王請吩咐!”
李知柔也不含糊,直言道:“天子以隴西郡王爲西南諸道行營都統,同平章事,且……密令郡王,領大軍去往商州,拱衛京畿!”
聽到這一席話,劉隱心頭巨震,天子這是把整個大唐的西南都交到王延興手中了啊!雖然王延興自己已經用武力將這一片都搶到了手中……然而,得到天子認可和自立爲王,在法統上,有全然不同的意義……雖然,實質上,並不會有什麼區別。
只是,這個念頭在心中一轉,劉隱臉上又換了一種表情,奇怪地對王延興問道:“莫非,你準備奉詔?”
是啊!王延興的地盤最北面的,也在潭州,那裡到手才半年,有頗多不穩,真正能稱得上是根據地的,應該是泉州、寶安、雷州、儋州再到交州的沿海的這一帶。
從這一條線到商州的距離,就算沒有一萬里,那四五千里路,總是有的。
王延興是有多想不通,纔會把大軍送到幾千裡之外,去守一處對自己毫無用處的孤地?他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他可能會這麼傻嗎?
只是,他那一聲疑問,落在劉謙耳中,卻是十分不滿,他怒道:“大哥兒不得無禮!郡王對天子的忠心,豈是你所能度量?”
聽到自家老爹的話,劉隱不由得一陣氣結:老爹你對大唐天子忠心,某不懷疑,可這王延興對天子有半個忠字,某這名都可以倒過來寫!
不說別的,單是王延興在諸地所實行的各項政策,跟大唐的國策,已經到了全然不同的程度,甚至連國體都改了……
他若是忠於大唐,那他爲何要將地方的官制改掉?
現在,各地的主官雖然都還叫刺史、縣令,可辦理具體事務的,卻不再是以前的七曹官,更不是以往那種代代相傳的吏員,而是劃爲治安、教育、醫療、商業等不同職能機構,再由任命所謂的司、局、處、科不同級別,來進行上下級管理。
經此一變,以往刺史、縣令一言九鼎的權力,被剝奪得了一大半。
還有,他把軍制也改了,不再遵照自漢末開始的九品中正制,而是分了軍職和軍銜兩套系統,軍職指的的是具體的領兵的官職,分別是什麼師長、旅長、團長之類的;而軍銜,則是指品級,有將、校、尉三個大的級別,每個級別,又有上中下等不同的小的級別……
這官職和軍制都改掉了,還有可能回到大唐的體系中去嗎?
不可能了!根本不可能!
到了今天這一步,就算王延興自己想回歸,他下面那麼多人,怎麼可能答應?王延興是可以頂着郡王的頭銜,身居大唐高位,他下面的人,可融不進大唐的體系中去!
而且,大唐的政治體系之中,身居要位的,都是各大世家望族之人,鮮有寒門出身的,就包括王延興自己,那也是琅琊王氏之後。可現在王延興的手下,十個裡面倒是有七八個是寒門出聲,至於揚波軍中的軍官,更加卑微,怕是有三成當過流民,三成是奴婢出身,剩下四成,稍好些,那也大抵都是窮家寒門……
如果王延興做了大唐的忠臣,讓這些人怎麼辦?
而這些人,恰恰是王延興立足的基石!
王延興是要傻到什麼樣的程度,纔會自掘墳墓?
劉隱久思不得其解,雙目緊緊地盯着王延興,希望能從他臉上找出些許端倪……
正這時,劉謙卻等不耐煩了,他不住地出言催促:“郡王朝你問策,你還不快些答覆?”
一聽到劉謙催促的話語,劉隱心中一陣地無奈。他老爹什麼都好,就是心裡太善了,而對大唐太忠心了。
就是因爲劉謙在劉隱耳邊,不停地叨叨叨,在封州時,劉隱不得不給了李知柔太多的自由;拿下封州後,又將端州兵給了李知柔統領;到了最後,從廣州撤兵後,在四會多停留了那要命的一個晚上,也是他的要求……
到了今日,竟然催促自己,給自家對頭出主意……
老爹啊老爹,你可替某多考慮考慮?
劉隱心裡一陣苦澀,哀嘆一聲之後,突然一道光亮閃過腦際,他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