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顥領了幾個人,到了小船之上,奮力往遠處劃去。
見他們遠去的背影,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在孟通身邊響起:“阿爺,他們不會當真想要劃去交州吧!”
這是小孩的聲音?可是,戰船上,怎麼會有小孩?若再細看一眼,便會發現,這個小孩,竟然跟一旁的孟通,有七八分相似。
原來,他是孟通的兒子。
孟通也不回頭,反手過去,摸在自己兒子的頭上:“這裡到交州,有七八十里水路,他們逆水往上劃,累死了也到不了交州!”
那稚氣的聲音又問:“那他們那麼着急,是要去哪裡?”
聽到兒子這麼幼稚的話,孟通卻沒有笑,而是蹲下來,扶着兒子,指着遠處岸邊說道:“自然是去找,能去往交州的船呀!”
孟通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這個是長子,名叫孟永福——倒是跟他堂伯孟有福的名字有幾分相似——才十歲出頭;
他是得了王延興的特許,纔可以跟在船上看看世面。當然,那些血腥的場面,還是要避開的。
而小兒子,卻是纔出生不多久,取名叫孟永忠。此時,隨他母親一起,住在儋州。
孟永福順着父親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是剛逃走的那些小帆船。
見是那些船,小永福不解地問道:“阿爺!某等已經將他們擒住了,爲何還要將他們放走啊?”
“這叫欲擒故縱!”孟通笑着解釋道,“那些土人,肚裡的壞水多着呢!若是某現在就去將他們制服了,卻又不殺了的話,回頭,他們就會乘某等不注意的時候,慢慢地偷偷地使壞。”
“所以,指揮使告訴某等,讓他們有時間慢慢想,將能使的壞水現在都使出來。他們壞水使完了,某等,再衝上去,收拾一輪。這樣,日後,他們就沒力氣使壞了!”
“哇!指揮使好厲害!真聰明!”孟有福一臉崇拜地讚道,贊完,他又道,“阿爺,孩兒什麼時候可以跟阿爺一起打壞人啊!”
聽到這話,孟通在兒子腦袋使勁搓了搓,佯怒道:“阿爺讓你去學堂讀書,你卻不聽。你今天的課業都作完了嗎?先去把字認全了,算數都會了,阿爺便教你如何打壞人好不?”
“哦……”小永福一聽,嘟着嘴巴回了船艙。
見孟永福進了船艙,另一人才開始開口說話:“都尉當真是慈父啊!”
“刺史謬讚了……”孟通朝那人拱手,說着,一臉苦笑道,“某也無法啊!某但凡是待他稍微大聲說幾句,他便揚言要去找指揮使告某的狀呢!”
“指揮使卻是有些疼愛永福!”那說話之人接話說道,然後又道,“都尉這聲刺史,叫得有點早了些,某這還不是刺史呢!”
那人一邊說話,一面又走了兩步,從孟通身後走了出來,原來,這被叫刺史的,不是別人,而是柳樹心。
王延興說的,送一名文官去往交州的,竟然選了他。
誰能想到,當日,崔海龍跟前的一個謀士,竟然能當上交州刺史?
柳樹心靠着船舷,遠眺了朱鳶江兩岸:“依都尉之見,那曲承裕是會自去僞職還是,要某等幫他一把?”
“某哪裡知道?看他怎麼想吧!”孟通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不過,某是希望他能有幾分骨氣,在城下列隊,與某等一戰!”
“都尉還是深得指揮使真傳啊!”柳樹心指着孟通笑道。王延興一慣以來的做法,便是釜底抽薪。
王延興也是希望曲承裕能在交州城下,與楊波軍死戰。戰過之後,土人的被放幹了血,日後,就算不殺曲承裕,他也鬧騰不去來了。
孟通會意地笑了笑:“某最多不過習得,指揮使百分之一二罷了!”
“某是着實爲指揮使,這大大方方的性子所折服……”
“能夠將着土人的軍力盡可能地削弱,卻是對日後極有幫助!”柳樹心哈哈一笑,“只怕難以讓都尉如願了,這曲承裕,八成會放棄抵抗。”
沉吟了片刻之後,他才又說道:“只是他是棄城逃回老家,還是接受長史的任命,卻不得而知……”
孟通點了點頭,當日,王延興在佈置任務的時候,便進行了一番推演。
事情發展到此時,都跟推演的情況大體相當。
當然,贏得如此徹底,以及能俘獲曲顥的事情卻是沒料到。
只是按照王延興的安排,楊波軍要裝出一副要依賴土人的姿態來,讓土人覺得,還有依靠和憑仗,這才抓了曲顥,又將他放了。
目的,便是要讓曲承裕想清楚些。
只是,曲承裕想要想清楚,卻是非常不容易。因爲,他所面對的情況,當真是有些怪異。
尤其是,他派了兒子找人給矯公羨傳信,誰知兒子一去就是三天三夜不回。
回來報信的人說是坐船追矯公羨去了……
這都第四天了,去追矯公羨,要追這麼遠?這順水而下,兩天便能到海邊了!
後續又派了快馬,沿江岸過去。只是馬力終究不如坐船持久,想要回音,還得再等等……
想着想着,就覺得頭疼,叫了曲愛嬌過來,給自己揉着、揉着。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然後一陣急匆匆的步子走來,竟然是兒子回來了。
只是,曲顥進來時的狀況似乎有點不妙啊,走路時,怎麼兩腳有點合不攏一般,步子也似乎不穩,竟然是讓人扶着進來的。
“兒啊……怎麼啦?”曲承裕以爲兒子出了意外,連忙過去查看。
“阿爺……孩兒無事……”曲顥指了指兩胯,“着急趕回來給阿爺報信,被馬鞍子磨傷了腿。”
“究竟是何事,讓你如此着急?”曲承裕的驚訝,又上了一層,要知道,要騎馬騎得兩跨都擦傷,那至少是騎了整天的馬。究竟是何消息,非得他騎馬趕回來親自說?
誰知曲顥卻不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左右的侍從:“還請大人屏退無關人等。”
曲承裕心中更加意外了,有什麼事情這般機密?他知道兒子一向謹慎,連忙讓左右都下去,卻將曲愛嬌留了下來。
見左右盡去,曲顥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矯公羨慘敗,水師二十二艘大船盡失!”
“啊……”曲承裕等了許久,卻不想等來這個消息,心中大駭,那安南招討使不過帶了十五艘大船過來,自己這邊,卻去了二十二艘大船,即便不勝,怎麼可能會打成全軍覆沒的慘敗?
“矯公羨呢?叫他來見某!”曲承裕立即想到了可能是矯公羨輕敵所致,言語中,已經帶上了三分怒氣。
“矯公羨兵敗被俘,已經被唐兵擒住了……”曲顥嘆了一口氣。
他將自己如何追趕,然後失手被俘,又如何被放,然後見到了矯公羨的經歷細細地說了一邊。
待他說完,曲氏父子都是面如土色。
很顯然,這安南招討使之兵雖不多,可其精銳,遠遠不是自家人馬能抗啊!
就在父子二人陷入絕境之時,曲愛嬌突然插了一聲:“那安南招討使,獲此全勝,所費時間,半個時辰不到?”
“正是!”
曲愛嬌耐人尋味地說道:“他既然有如此軍力,爲何,還要保留靜海軍上下官職不變,而單單隻將阿爺降爲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