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武定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向錢鏐借兵,卻突然聽說,吳以用來了。
範暉人不行,他手下的這個吳管家卻有些見識。
張武定跟範暉聯手的許多勾當,便少不了這吳管家的補遺。
急忙將來人請進來,一見面,卻是大驚失色。來人確實是吳以用。
只是,每次在範暉府內見到的吳以用,都是一副微胖的身子,走着四平八穩的步子,和藹可親的樣子。
而眼前這個吳以用,卻明顯瘦了一大圈,面目憔悴,鬚髮都有些雜亂……
若是在大街上偶然相遇,怕是要認不出來了:“吳先生,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話還沒說完,突然又想到一種可能:“難道是福州已經被那王延興奪了去了?”
福建因爲山水阻隔,消息蔽塞,裡面發生點什麼事情,要過上個把月才能傳出消息來。
前些天有消息傳過來,說是福建觀察使陳巖重病不能視事,便讓都將範暉繼任了觀察使。
考慮到消息的滯後性上,這事,只怕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
難道,範暉才當上了觀察使,沒兩天就被王潮給掀翻了?人死鳥朝天了,只是讓這個吳管家逃出生天?
重重猜疑在腦海中轉過,不過,究竟實情如何,還是要問這個從福州而來的吳管家。
吳管家嘆了一口氣說道:“吳某自福州出發之時,泉州還沒有什麼異動……不過,某到越州已經一月有餘了,此刻福州發生了什麼,某也不得而知啊!”
張武定一愣,再一看吳管家這身衣服破舊的模樣:“先生既然到了越州,爲何不早些來找某?先生受苦了……”他連忙讓張承嗣去準備一些衣物,準備給吳管家更換,又不解道,
“先生不在福州助範暉掌控形勢,怎麼來越州了?”
“大當家的是明眼人,自然知道老朽此來,不過是要向那董昌求援罷了!只是!”
吳管家一臉落寞地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遞給張武定,
“留後求援的書信在此,大當家的,可否幫吳某參謀一二?”
張武定接過帛書,打開一看,將那些客套話撇開,將關鍵之處摘出來,心裡頓時一怒:
“這範暉爲何如此愚蠢?若是董昌白得了建州,又佔了泉州,取他的福州還不易如反掌?吳先生爲何不勸勸他?”
“唉,留後應當不意如此,此計乃是範氏所定……”吳管家無奈地說道。
沉思片刻,他又說道:“吳某從福州出發之後,王延興小兒已經將江口封鎖,搜查過往船隻,只怕此刻已經是兵臨城下,福州現下如何,某也不清楚……”
原來,吳以用僥倖逃脫了杜子欣的搜捕,走陸路到了越州。
可是,連張武定都見不到董昌,他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空揣着一份帛書,尋不到門徑。只能是在越州空耗時間。
就在他失了信心,準備回福州的時候,聽到了市井議論,提到了張武定和霹靂雷的名字,才得了一絲線索,過來找張武定。
張武定盯着吳管家看了又看,在心裡權衡一二,決定還是將越州的現狀告訴吳管家:“吳先生!只怕某等要所託非人了,今日之董昌已非早日之董昌!”
張武定將這段時間的見聞一一說出,言語中,滿是唏噓之意。
“如此說來,若要請董昌出兵,須得請那李瑜進言,而若要李瑜進言,所需的花費,只怕不是小數啊!”吳管家聽了之後,又是一嘆。
範暉許諾的那諸多好處都是向着董昌而去,可沒有他李瑜什麼事,如果不餵飽了李瑜,這一紙帛書,怕是連到遞到董昌書案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爲了躲避王延興的搜查,吳管家輕裝簡從,身上所帶的財物,也就是個路費盤纏罷了,哪裡有東西去行賄?
吳管家看看張武定,沒奈何地說道,“這該如何是好?”
“範暉鼠輩,吳先生跟了他,只不過是埋沒自己的前程!福州之事,便叫給張某吧!某識得一道士,名喚朱思遠,可以接近李瑜,或許可以一試!”張武定說道。
話說,張武定與吳管家商量停當,準備派人去請朱思遠,張承嗣卻又來通報,卻又有人上門求見。
這才得了官身幾個時辰?就這般門庭若市了?
“不見!”張武定對張承嗣說道,“你倒是不知道個輕重緩急?先打發走!”
張承嗣猶豫了一下,“阿郎,某看那人,似乎是越州節度副使黃碣!”
“黃碣?他來作什麼?”張武定聽言一愣。
對黃碣此人,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在董昌起事之初,此人出力甚大。才能高居節度副使這樣的要職。
從名義上來說,除了董昌,他就是越州的第二人。只是,名義上的事情,往往與實際相去很遠。
黃碣做事喜歡直來直往,對董昌的一些做法,也經常直言職責,自然就不太董昌喜歡。
這兩年,雖然依舊是副使的高位,卻早就沒有什麼權柄在手。
在王府之中,他的話語權,怕是跟朱思遠一個等級。
而若是論手中實際掌握的資源,還遠不如自己。這樣一個人,來找自己,做什麼?
幾個念頭在心中轉過,再看向吳管家,見他眼中迷惑,解釋了幾句。兩兩商量了幾句,決定還是見上一見。
張武定出了院門,親自將黃碣迎進屋中,必要的禮數之後,張武定先切入正題:“不知黃副使親臨寒舍,可有何指教?”
黃碣蠟黃的臉上,表情缺缺,皺着眉頭說道:“某聽聞監丞試製霹靂雷一事頗有成效,特來向監丞求教!”
原來是這事,張武定早就統一好了對外的描述口徑:“託大王之福,某已經制造一批,送入王府備用,大王命感恩都使用此物!”
“嗯!”黃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卻忽然轉了個話題,“某聽聞張監丞自福州而來,對閩地局勢,有何看法?”
“閩地……”張武定自福州而來,對福建的情況的瞭解,可以說,全越州不會有第二個能比的上的。
只是,該如何說起呢?對這樣一個說不上有多熟悉的人,該說多少呢?
才說了兩個字,張武定就停住話語,不往下說。
“呵呵……”黃碣自知自己的問得有些突兀了,便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先說了出來:
“某聽說,福建現下是兩雄之爭,陳巖以福建觀察使之位據有福州,卻不能實際控制福建;泉州刺史王潮,雖暫且只有一州之地,手下的兵馬卻雄踞福建之首。不知某說得是否正確?”
“黃副使所言極是!福建局面卻是如此!”張武定點了點頭,這樣的信息屬於大路消息,往來商客,都是知道的。
“然而,陳巖重病,不久於人世。某敢言,陳巖離世之時,福建亂変之始!”黃碣斷言道。
張武定點了點頭,心知這黃碣也是看得明白,只是,他手裡的資源太少,全然不知,陳巖不是即將離世,而是已經去世多日。而王潮的大兵,只怕已經逼近了福州。
他不打算現在就把這些消息托出,準備繼續聽聽黃碣的觀點。
“福建之亂,有可能者二也!其一,王潮主動造反,兵逼福州,以圖觀察使之位;其二,陳巖繼承者不能容忍王潮,派兵平滅泉州。”
“不過,泉州兵勢要強於福州,若是某所料不差,當是王潮起兵。不知監丞以爲如何?”黃碣說道。
你的所料確是不差,福州、泉州,兩者實力差擺在那裡,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出來。
事實上,範暉那個烏龜不但不會試圖去攻擊泉州,而是把全部兵力收縮在福州,同時還把建州拱手送上,以求董昌施救。
張武定心裡轉動這諸多的念頭,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如不出意外,副使所料不會有差!”
“若是王潮起兵攻打福州,以福州有城所依之勢,勢必不可能一鼓而下!此刻,便是某等越州的機會了!”黃碣笑道。
話說到這裡,張武定才恍然大悟道,拱手道:“副使所言極是,大王若是能有所準備,只待陳巖一死,便發兵南下,定能能福建五州八十餘萬丁口納入麾下!”
“不錯!”黃碣點了點頭,“只是,大王自據有兩浙之地後,便有些頓足不前。明知眼前是個好機會,卻未必願意去取。這便需要某等多像大王進言……”
“張監丞,你可否願意與某一起聯名上書大王,請求大王早作準備?”
張武定撫掌稱讚:“如此大善!”轉瞬,卻又獻策道,“只是張某不過一個小小監丞,卻是不能助力太多,李郎中和掌書記吳瑤正是大王信賴之人,何不與他們二位一起進言?”
誰想,黃碣情緒就突然激動起來:“休要再提此二獠的名字!真是污了某的耳朵!壞大王事者,必是此二獠!”
黃碣竟然反應這麼大,張武定都被嚇了一跳。
不過,想想也是,李瑜吳瑤二人的職位都在黃碣之下,他們想要擁有權力,那就是必須把黃碣踩在腳底下。
想想這兩個人的德行,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陰狠的手段,黃碣肯定是對他們恨之入骨的。
張武定連忙點頭稱是,不再提吳瑤李瑜兩人的事。
只是,董昌對李瑜和吳瑤言聽計從,要見董昌,如何可能繞開這兩人?
聽到這個疑問,黃碣臉色突然變得狠厲起來:“某自有辦法……不過,只有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