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進行到二十日後,新軍中的病號已經大大超過傷員,總計有一千多人病倒。
“大帥,這是參謀司的急令。”
蒲觀水剛剛收到的,是從京師來的緊急建議,這份建議表明是鎮東侯親自過問河南戰況後提出的,蒲觀水對此當然非常重視。
“河南的戰鬥已經持續十天了,許平很顯然會把這種拖延戰術繼續下去,讓嚴酷的天氣和焦土化的道路不斷加重我們的負擔。眼下我們還能勉強將傷兵病號後送,但不需要太仔細地思考,我們就能知道這是我們遲早無法承擔的負擔,新軍的運力是有限的,新軍的兵員補充速度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改進我們的運輸補給方式,我們的戰力就會隨着戰線不斷向前推進而急劇惡化。每一個新軍指揮官都必須意識到我軍的不足,不僅僅是口頭上,而是發自內心地正視這一點”
蒲觀水輕聲讀着鎮東侯的來信,如同多少年前一樣,鎮東侯總是喜歡用這種朋友間的坦率口氣與部下們探討問題:“兩個問題擺在我們眼前,或者承認失敗,或者改變我們的條例。我以爲,每一位指揮官都不應該存有僥倖心理,認真地問自己一句:你打算承認戰敗麼?如果不的話,就開始嘗試改變吧,新的局面需要新的條例,我們已經不是在遼東戰鬥了。”
鎮東侯提出了很多建議,蒲觀水把部下們召集來一起商議,其中主要的思想就是徹底改變明軍由各單位保護、處置屬下傷兵的思維。鎮東侯建議建立連綿的兵站,新軍各營要設法拋下這個包袱以提高機動能力靈活迎戰。
“我並沒有到過河南,這些條例只是我的一些設想,是否可行還要靠指揮官和參謀們的共同努力。你們必然能夠克服眼前的難題,取得勝利並將我軍繼續完善,對此我深信不疑。練兵總理黃石。”
蒲觀水唸完鎮東侯的信後,大營裡的三營指揮官半晌無言,對鎮東侯的命令,這三位指揮官和蒲觀水一樣都習慣不問原因去執行,但這次發來的條例,實在是無法執行下去。
“侯爺要求我們建立兵站,把傷兵病號就地留下,減輕各營負擔也免得他們跟隨大軍行軍病情進一步加重,這個”成平磕磕巴巴地率先打響了第一槍,傷病問題確實是令人頭疼的問題,鎮東侯這封幾天前寫成的信中預言的問題已經成爲了現實。後送已經變得無法實現,隨着部隊繼續向前推進,離山東的補給基地已經非常遙遠,重傷、高燒的士兵在這種天氣長途後送無異於謀殺。蝟集成一團推進的新軍三營,爲了照顧這些傷兵,不得不自行放慢腳步,帶着這些病號緩緩前進,每天都需要爲這些士兵準備特別的宿營地,這進一步加大了本來就很繁重的工作量:“侯爺的用心是很好的,侯爺確實是高瞻遠矚,但,但”
成平說了幾個轉折詞,無法繼續下去了,魏武哼哼唧唧地接茬道:“我們沒有保衛兵站的兵力。”
之所以不敢把傷兵拋下,就是因爲蒲觀水不願意分散兵力,而魏武擔心這些兵站會成爲闖軍的攻擊目標:“如果要建立兵站,我們需要大量的友軍協助,河南這裡沒有我們的地方官,百姓逃散一空也無法指望。再說,就是真有百姓,難道我們敢把兄弟們交給他們麼?”
“可是侯爺說,這樣我們遲早會被壓垮的,難道我們要承認戰敗麼?我們明明還沒有打過一場硬仗,怎麼可以承認失敗呢?”這些日子以來,由於傷兵難以後送,所以補給裡不得不添加大量藥品,這擠佔了其他軍需的運力。如果新軍繼續向前推進,而且沿途都被許平徹底清野的話,那麼補給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後送傷員的數目也會越來越少,需要的藥品補給自然會越來越大。
每天蝸牛爬一樣的前進速度對新軍的士氣固然有影響,但更加不滿的是那些和新軍一起的民夫,他們對此已經是怨聲載道。蒲觀水嚴格執行着新軍的安全條例,所有的物資在紮營時都必須從車上卸下,進行妥善的安置,第二天再重新裝車。民夫們的不滿漸漸壓倒他們對官兵的畏懼,他們開始在公開場合大聲地抱怨:每天晚上鋪沙防火的一直折騰到半夜,早上天不亮就開始裝車,走不了幾裡就又要卸車、上油,這不是窮折騰麼?
但蒲觀水仍然一絲不苟,他決心嚴格執行一切相關條例,絕不給闖軍以絲毫可趁之機。在這種嚴格的指揮下,民夫也有不少人病倒,在沒有人煙的荒郊野外,如果不忍心讓他們去死就得收留他們,這些人當然更加無法後送,蒲觀水估計很快病倒的民夫就會超過需要照顧的新軍士兵。
“大帥,末將覺得”成平鼓足勇氣說道:“末將覺得侯爺有些過於擔心了,我們遇到的問題,闖賊一樣會遇到,而且只可能比我們更嚴重。我們的物資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後方運來,兵員有教導隊在補充”
“這補充是絕對不夠的。”截止到昨天,蒲觀水發現自己一共需要補充一千五百名士兵和八十名軍官,但現在他只得到二百名士兵和八名軍官的補充,而且還是從山東緊急x抽調來的。每天都有新的申請發往京師,但等參謀司看到,再訓練,再發來河南,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但至少還是有的。”成平道:“而闖賊那裡是死一個少一個,槍支也是丟一杆少一杆,我們損失固然大,但是闖賊更忍受不了,這種天氣他們不老老實實地呆在溫暖的營帳裡,非要拖着我們在野外跑,根本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兩敗俱傷之舉。”
“最關鍵的是,侯爺也說過他沒有實驗過這條條例,”見有兩位指揮官打頭陣,參謀們終於也開始表示反對了:“到底該如何建兵站,到底兩個兵站之間距離多遠,如何保護?如何後送?如何補給?侯爺也承認這些條例不一定準確要我們自行研究,可我們沒有時間啊,前方的士兵總嚷嚷着飯食裡油水不夠,被褥不夠保暖,我們哪裡還有多餘的運力來輸送建築兵站需要材料呢?”
“蒲帥要我們出兵相助?”鬱董拿着新軍的加急文書,不可思議地問道:“蒲帥怎麼會想起我們來了?”
“小的仔細問過使者了,”親丁報告道:“蒲帥覺得我們是汴軍,一定日夜盼着打回老家去。”
“我確實是日夜盼着打回老家去。”鬱董顯得有些傷感,那一頭盔的鄉土就被他放在牀邊,每天鬱董就躺在鄉土旁入睡:“可是那許平分明就是黃候的大弟子,只好黃候一天不來河南親自出手教訓他的弟子,我是不會回去送死的。嗯蒲帥還說什麼了?”
“使者說蒲帥不要我們上去打仗,只要在後方幫他守住糧道、傷兵就可以了,讓他能夠騰出手來作戰。”親信們倒是覺得這個差事不算很重,察看鬱董的臉色問道:“要不,大帥您親自去問問那個使者?”
“不去,不去。”鬱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聽說新軍派使者來後他就吩咐手下去說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無法出來見人:“怎麼蒲帥不去找成逸君、朱元宏他們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