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黃石承認這種心態是完全合理的,他自問假如、萬一、如果自己生活在一個學術、教授拜金、師德敗壞、抄襲光榮、造假的成功可以複製、男學生不稱老師稱老闆、女弟子不叫老師叫老公的國度的話,那他也會有嚴重的弱者心態,非常不自信自己的國家能夠充分享有科學進步的好處。
以前黃石總聽到一句話叫做:有什麼樣的國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年輕時他也曾信以爲真,但是現在他認爲這句話其實應該倒過來:有什麼樣的政府就有什麼樣的國民,就是所謂的上樑不正下樑歪,豺狼當道不必問狐狸。
作爲民主思想的孿生子,黃石相信科學精神除了教育的普及還同樣受到制度的影響。假如、萬一、如果有一個國家的最著名的曾以人文精神著稱的學府的大師們,說的言論是:“x國的貧富懸殊其實還是不夠大”,或是:“x國其實最該學習朝鮮。”,或是:“上訪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神經病”的話,黃石認爲自己的弱者心理肯定會變得更嚴重了,很可能會嚴重到心理疾病的地步——陷入一種很容易受到外界蠱惑並且總是不明真相的狀態。因爲如果想相信科學之花在這樣的體制下盛開,就必須相信這些大師都是精神分裂者——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不敢越雷池一步、攀附權貴,但是在科學探索中卻是思維活潑、不畏強權。不可否認有這種可能性,嚴格說來只是概率比較低。
不過偉大的中國不是這個樣子的,教育投入巨大、憲政制度更是超越全球,在這個地球上再也沒有比中國教育投資佔稅收比例更大的國家,也沒有哪個國家的國民解放思想、獨立思考的成本比中國更低。因此黃石充滿信心地給歐洲的科學界送去他的禮物,不僅僅在中國,他打算建立一筆基金和一系列獎項,每一個可能爲科學提供貢獻的人都會得到獎金,而每一個有利於科學進步的機構都會得到資助——強國的領袖自有不同的心態。
得知順軍在淮揚戰場大敗後,孫可望立刻和還沒有離開的李奉教簽訂了協議,李定國在許平復起的同時也被急招向山東戰場,而後者也再一次出山和許平共進退,西營還有這些日子投奔晉王的長生軍被李定國悉數帶去山東戰場。已經對戰局絕望的孫可望向李奉教保證,他會在準備妥當後突擊山西,拿下他那個不識天命的四弟全家獻給齊王和制憲會議當見面禮。這種軍事行動能夠進一步縮短戰爭延續時間,而且還能大大減少南軍的損失,李奉教保證孫可望的忠誠是不會被制憲會議遺忘的,不但他可以繼續保有李順分封給他的大部分土地,就連山西的部分或全部領土也可以考慮讓他爲朝廷代領三十年。此外還有一條是孫可望將會被改名爲陝王,以顯示他和李順一刀兩斷。
相比孫可望,四川的李成棟就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明軍沒有進攻他只是因爲制憲會議已經感覺自己消化不良,在淮揚大敗、河南丟失、山東半壁也將不保的消息傳到四川后,李成棟也立刻表示願意易幟,甚至表示願意出兵討伐河南順軍餘黨以示效勞。在幾次明確告知李成棟即使他出兵攻入河南,將來川軍也必須退出河南全境後,李成棟仍表示他願意效力並且絕不貪圖河南土地,既然如此李奉教也就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來不及慶祝黃石接受王位,李奉教還需要再次前往遼東一趟,他必須要趕在山東爆發大戰以前說服吳三桂,這樣能夠給明軍帶來最大的軍事益處,而此時李奉教也深信此行遼王必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五月,順王宣佈要御駕親征山東,之前大將劉宗敏已經把北京最後一批直屬部隊帶往山東,現在正向北京集結的是來自秦、晉、遼三藩的勤王部隊,準確地說是秦藩和遼藩的,晉王李定國已經早早帶着軍隊趕去了山東,他帶去的部隊有兩萬多人,很多都是老三西營的老底子部隊,加上許平整編後的部隊一共有六萬餘人。
《遼東人民觀察家》稱戰爭道路是曲折的,前途的樂觀的,最終的勝利必將屬於大順。主編易成深情地號召百姓們爲即將出發遠征的遼東子弟山呼萬歲,這份報道被宣讀後,遼陽大批熱情的遼東羣衆紛紛高呼着口號上街遊行,他們人手一本《遼東記略》,把它用力地在舉在空中揮舞着,羣情激昂地表示要堅決和明軍戰鬥到底,爲保衛大順朝和流盡最後一滴血。
途徑遼王府時,激動的人羣發現了遼王那偉岸的身影,後者正要親自帶隊前往北京會同順主與南明餘孽決一死戰。
無數百姓向着遼王的方向發出雷霆般的歡呼聲:
“大順萬歲,遼王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一身披掛的遼王吳三桂殿下,則站在高臺上,左手掌心向上平舉不動,右手五指併攏,在僵直的左掌上有節奏地輕輕拍打着:
“全順各藩大團結萬歲,遼東人民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折騰了一天,日落後遼陽大夥兒剛回到家正忙着生火做飯,突然門外又咣咣地敲鑼,大家一聽就知道又有新聞號外,連忙紛紛涌到門縫邊仔細聆聽。
果然,
“特大喜訊!”
《遼東人民觀察家》發表號外,最近全遼的廟宇都沸騰了,今天遼陽城內外的所有寺裡菩薩、廟裡的城隍、和道觀裡的三清都一起開口說話了,這些塑像不但集體顯靈說此番遼師必勝,還異口同聲地預言遼王這樣的偉人能夠繼續持久地長期造福遼藩下去,各路的神佛都向遼東父老保證吳三桂殿下至少能有個一百五十年陽壽。《遼東人民觀察家》還說,一百五十年陽壽是至少的,神佛們並沒有把話說死,到時候遼王就是再活個幾百年也沒啥稀奇的。
飢腸轆轆的遼陽百姓頓時又是一片沸騰,他們顧不上飢餓和疲憊,再次舉着《遼東記略》從街頭巷尾涌出,熱烈慶祝神佛傳來的這個訊息。
在遼陽百姓打着燈籠、敲鑼打鼓地又一次滿街遊走時,那些鑼聲過後但是沒有出門爲遼王賀的人也都被安居司的人抓走了,這個安居司是新成立的新機構,由遼王偏妃陳圓圓領導。現在這位曾經的青樓女子,已經擁有了“最慈愛於遼東人民的遼藩母親。”和“遼東各族人民最親的親孃親”之稱。
一批犯人被安居司發現是心懷怨望派,他們用“耳朵不好沒聽見鑼聲”、“實在太餓了想先吃一口飯再出去”、“下午走得腳疼正在換鞋”等藉口企圖矇混過關,與這些心懷怨望派一起被遣送去長白山勞動營的還有兩個“悔改的心懷怨望派”,其中一個被發現在人羣隊伍裡蹦蹦跳跳,雖然他自稱是因爲腿被打瘸了所以如此,但是安居司發現他的真實用意是故意出醜企圖轉移熱愛遼王的百姓的注意力;另外一個則在笑的時候把嘴咧得太大,雖然他極力辯稱他是因爲聽說遼王能活一百五十歲所以特別的高興,但是認真負責的安居司工作人員相信他是在嘲笑《遼東人民觀察家》的報道——這兩個被恢復“心懷怨望派”身份的傢伙失去了他們曾經擁有過的“悔改的”的頭銜,明天遊街後會被再次送去深山老林改造。
永昌九年九月,在黃乃明誓師出征的三個月後,已經呆在杭州很久的齊王返回了南京,雖然山東的戰事還沒有最後爆發,不過齊王看起來已經等不得了。明監國太子先後發下兩份詔書,第一份是接替他的父親——還在北京當俘虜的弘光帝爲君,緊跟着的就是退位詔,在詔書中明朝的末代皇帝把大位傳給了齊王黃石。
齊王的手下很多都隨着王太子黃乃明出征山東,因此這個退位典禮顯得有點冷清,媒體記者來的比齊王的親友、故舊還要多。在齊王進行完這場突然襲擊式的退位儀式後,前來的媒體記者們還有些不能置信——明就這樣完了?一個朝廷交替這樣的大事居然就這樣輕率地完成了?沒有受禪臺,沒有大張旗鼓的儀式,就是在衆人面前宣讀了一遍詔書而已。
把末代皇帝的詔書丟給媒體記者去解渴後,齊王前往明太祖孝陵祭拜,關於齊王對這位明的開創者到底說了什麼,記者和士人有着無窮無盡的猜想,後來的各種文學作品中,不同的作者還寫下了很多揮人淚下的祭文。尤其是齊王雖然接受了明皇的退位,但是並沒有接受對方一併送來的皇冠這件事更是激起了諸多議論,齊王沒有摧毀明太廟而是把它改成了博物館,他本人也只是宣佈以齊王身份任中國的執政王。
在當時,很多人都以爲這是齊王的一個姿態,認爲他會在統一中國後重新拾起無主的皇冠,就算他本人保持臣子的身份到死,齊王的後代也會追封給他開國太祖的稱號——沒有幾個人意識到這就是自暴秦始的皇帝稱號的終結。
“歷朝歷代的皇帝天子”黃石在明太祖的陵墓前開始他不倫不類的祭文時,身邊只有一個夏完淳而已,而才聽了這麼一個開頭夏完淳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這是明太祖陵,幹歷朝歷代什麼事?
不過夏完淳還是在認真地聽着,他心中有一種預感,接下來他聽到的東西將會轟動全國,會長久地流傳下去——畢竟沒有幾個人有機會在朝代更替這樣的宏偉時刻站在自己這個位置上,看起來除了自己再不會有人聽到齊王的祭詞禱文,這將是夏完淳一生的談資,親友和子孫會不厭其煩地一再問起。
夏完淳的幸運被無緣與此的人嫉妒得發狂,但是事後無論他們如何打探,夏完淳都一臉嚴肅地閉口不言,雖然這給無數文人增加了衆多創作的餘地,但是也讓其他人的好奇心變得更加不可抑制。
幾十年後,當夏完淳躺在病榻上被子女兒孫所圍繞時,他的幾個兒子和女婿跪在他的面前,最後一次懇求他不要將這個秘密帶去見齊王,但心如鐵石的夏完淳最後一次地拒絕了他最親的一批親人的苦苦哀求
此時,自幼就有神童之稱、記性超人的夏完淳正豎起耳朵,仔細地聽着齊王的話語,生怕漏掉了哪怕一個音節,祭文很短,簡直短得不像話,齊王翻來複起地讀了幾遍後突然大笑不止,笑聲中充滿了志得意滿的自豪,而夏完淳也跟着默讀了許多遍——當幾十年後,幾乎就是一個人形錄音機的夏完淳努力學習成爲福建話、客家話、天津話和遼東諸多方言的專家時,他仍記得此刻他聽到的每一個最細微的顫音,幾遍的發音、語氣都分毫不差,而且非常有激情,夏完淳深信這是段有很深意義的話:
“I've()seen()this!
This()is()it.This()is()the()end.
You()were()laying()right()there,
And()I()stand()here,right()here,and()I'm()supposed()to()say()something.
I()say:
Everything()that()has()a()beginning()has()an()end.
N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