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楊懷祖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京師直奔天津,他是趕去負責蒐集海船的,有相當一批家屬不適合與大軍一起走陸路。之所以需要楊懷祖去負責這件事,那是因爲新軍目前只知道他們要離京抵抗闖軍,瞭解黃石真正意圖的不過是各營的指揮官而已,黃石已經囑咐他們不得把這件事提前傳達而是要等到他規定的一刻。
第二天一早,金神通披掛整齊,今天他奉命去見教導隊的宋建軍總教官,黃石讓他以個人的姿態和宋建軍好好談談。宋建軍雖然是黃石的心腹,但黃石仍希望使用暗示而不是明白的大白話,這樣萬一泄露朝廷也無法立刻分清到底是黃石的意思還是黃石女婿的意思。
“做好離京的準備了麼?”金神通問他的妻子,他們夫妻二人都對黃石的計劃心知肚明,所以早就開始秘密準備,只是家裡的僕人還都矇在鼓裡。
“好了。”越是接近這一天,黃子君對京師就越感到依依不捨,本來她好像也沒有特別的依戀,但直到真要遠赴他鄉才能感到離別之苦:“明天,對吧?”
“是啊,就剩一天了。”金神通看着妻子,輕輕在她肩膀上拍打撫摸:“別擔心,你的馬車非常舒服,娘子一看就會喜歡上它,走在路上一點也不顛簸。”
“嗯。”黃子君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希望一路平安。”
“會一路平安的,放心吧,等到了南京,我們就可以住下等孩兒出世了。”
離開京師的家跑回直衛軍營簡單交代了幾句後天出征的注意事項,金神通就帶着林光義一人又離開了直衛大營,雖然黃石交代儘可能不要提前告知別人,但金神通經過一番考慮還是告訴了林光義——金神通也需要一個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手下來幫助他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我們爲什麼要不戰而逃呢?”林光義仍然一副想不通的樣子,他對金神通抱怨道:“我們有七萬大軍,兵精糧足,闖賊又是遠道而來,我們以逸待勞,難道這京師的花花世界就白白送給闖賊嗎?”
“這次許平來勢洶洶,我們避一避也好。”金神通頭也不回地輕聲說道。
“許平?是啊,他當然來勢洶洶了。”林光義在背後偷偷看了他的大人一眼,聲音低下了一些:“不過大人難道會怕他不成?”
這次金神通側頭向後望了一眼,似乎想看看林光義臉上的表情是否真誠而不是單純恭維,不過他並沒有看很久,迅速把頭轉了回去:“除了單打獨鬥,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贏他。”
“可是有侯爺在啊,侯爺總能贏他吧?”
“問題就在這,侯爺不想和他打。”
“可是大人難道也不想麼?大人爲什麼不多勸勸侯爺呢?”林光義的調門又提高了上去,他攛掇金神通去說服黃石改變主意:“大人,許平,嗯,他會肯窩在北方麼?他和大人的恩怨,這根本沒法化解啊,他一定會追去南方的。”
“就是他肯窩在北方,我們也沒說就和闖營這麼算了。”金神通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他冷冷地道:“我們還是會回來的。”
“那爲什麼要走呢?白白把北方送給闖賊籲——”
金神通和林光義同時勒定了坐騎,前面裡教導隊的軍營已經不遠,從這個路口拐個彎就快到了,八個頭帶長長白羽毛的新軍站在路口處,見到金神通和林光義後他們一起跑過來敬禮:“是金將軍麼?”
“你們救火營在這裡幹什麼?”選鋒營已經取消建制,現在所有頭帶白羽的都是救火營無異,金神通仔細一大量,認出了其中兩個人,一個是烈焰營包營官的侄子,另一個是王啓年拜父但沒改姓的乾兒子金滿倉。
既然都是熟人,金神通立刻客氣許多:“包隊官、金隊官,你們倆來教導隊幹什麼?”
“金兄弟啊?”包隊官答道:“王大人想請你過去救火營一趟,說說”包隊官湊近了一步,壓低聲音說道:“說說明天的事。”
“哦,”金神通不禁微微皺眉,雖然不知道黃石給救火營的具體安排,不過提前一天通知隊官,雖然都是心腹子侄,他覺得這未免有些不夠謹慎:“找我有什麼好說的,去找侯爺吧。”
“有些話王大人說不好由他和侯爺說,還是希望金將軍和令尊大人出馬,和侯爺去說。”
金神通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他猜測包隊官說的意思就是讓他們父子去動搖黃石撤向南方的決心,不過他不打算趟這渾水,因爲私下裡的一絲猶豫,金神通才剛被他父親破口大罵一頓。
“今天我有令在身,要去教導隊見宋教官,抱歉了。”金神通一抖馬繮,衝着面前的救火營官兵道:“借過。”
山嵐營軍營,
魏蘭度還在琢磨昨天黃石的那番交代,不過他對此並沒有太多牴觸情緒,自從開封大水後他就沒有什麼繼續替崇禎買命的打算,而是日夜盼望能回福寧軍去,爲此他和其他營官還大吵過幾架。
“侯爺總算是下定決心了。”魏蘭度心情十分舒暢,除了不想替明廷再效力外,他本人也沒有什麼和許平交戰的。同爲開封洪水的受難者,魏蘭度現在最痛恨的就是崇禎君臣,他很希望看到他們被闖軍收拾一番。
突然有哨兵報告,發現其他營外有其他的新軍向這裡開來,魏蘭度一怔:“今天沒有什麼舉動啊,應該是明天啊,明天一早召集隊官訓話,然後離開軍營採取行動。”
登上軍營的崗樓,魏蘭度迷惑地看到營外的友軍已經呈三面部署,連大炮都已經拖來了:“他們要幹什麼?這是要進攻我們嗎?”
正面是救火營,側面兩支打着泰山和細柳的旗號。魏蘭度身邊的衛士和參謀也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對面的友軍既沒有喊話通報也沒有派來使者,就是敵對作戰有時戰前還會有些使者交流。
“所以他們不是進攻我們,不然怎麼也會有使者來說明一下情況吧,這是什麼臨時部署吧。”一個參謀說道。
“在我的營外部署就不需要使者來說明一下麼?”魏蘭度轉身對一個傳令兵說道:“出去問問,他們要幹什麼?”
“遵命,大人。”
這個傳令兵轉身跑下崗樓的時候,一個參謀指着營外白羽飄飄的軍陣,不可思議地說道:“大人,他們是要點火開炮麼?”
魏蘭度聞言舉起望遠鏡向參謀所指的地方望去時,正好看到救火營的一個炮手把炙熱的炮引按向炮口,從望遠鏡裡看到那團從炮口中衝出的硝煙時,魏蘭度一下子呆住了。
“這是炮聲麼?”悶雷一般的聲音好像就從不遠處傳來,金神通和林光義一起回頭張望,接着又一聲,一聲接着一聲連成了串:“這是我們新軍營地的方向啊!”
“去看看怎麼回事。”金神通想也不想地下令。
“遵命,大人。”林光義一撥馬頭就向來路奔去。
“這位兄弟稍等。”金滿蒼叫道,但是林光義充耳不聞,當即加速向新軍駐地的方向奔去。
“這位兄弟止步!”
金滿蒼又喊了一聲,金神通回頭盯着向自己部下發號施令的救火營隊官,臉上露出怒容,他正要喝問的時候,突然腦後傳來槍聲和一聲悶哼。
等金神通再回頭的時候,只見林光義已經從馬上掉下,遠處又衝出六個帶着白羽的士兵,他們手中的火槍還有硝煙沒有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