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對不起。”黎無思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縮回手。
溫是安低頭整理袖口,那裡明明沒什麼可整理的,但他就是一直在整理。黎無思就這麼看着他,沒注意到電梯在23層停了,又繼續上行。
黎無思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溫總,有個問題我們還是要討論一下……”
“你是要我對你負責嗎?”溫是安擡起眼角瞥她,一句話把她問愣了。
他哼笑一聲,道:“因爲抱了你,所以要討個說法?”
黎無思深吸一口氣,回答,“對。”
“說法你不是已經討去了嗎?”溫是安輕輕挑眉。
“哈?”
“膝蓋力量不錯。”溫是安向下看一眼她的膝蓋,輕描淡寫地一笑。電梯門再次打開,他重新按下數字23,然後走了出去。
膝、膝蓋力量不錯?他的意思是他對她耍了流氓但是也被她踢了關鍵部位,所以他們扯平了?喂,這種事情不能這麼算的吧?這人還真是讓人火大。
她拔腿追上去,忽然被一隻手臂攔住。
“趙助理,你好。”看清來人,她連忙打招呼。
“黎小姐到總部來有什麼事情嗎?這裡是公司核心層,不能隨意進出。”趙楊很有禮貌,但是冷冰冰的。
“我是來簽約的,我是仿真花藝作者夕霧。”
“那您應該去23層,我帶您去吧。”趙楊直接把她往回引。如果被某幾位高層看到她,溫總又得有麻煩了。還好從前認識她的員工大多在是真集團大崩塌的時候離開了,僅剩的幾個被提高待遇分派到別的分公司,否則她這麼長驅直入地在公司裡晃來晃去,簡直太危險了!
趙楊絕對公事公辦的態度讓黎無思無法拒絕,只好跟着他去23層。
溫是安坐在辦公桌後,卻一時無心工作,腦子裡還回想着方纔她拽着他袖子的那一幕。
從前她也這樣拉過他的袖子,那一刻,她終於不再對他感到排斥。
那天晚上下着傾盆大雨。他忙着項目策劃案的審覈批覆,離開時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他走進電梯,按下負一層,電梯下了兩層便停下了。他有些驚訝,這個點還有哪個部門的員工在加班?
電梯門打開,是她,一臉憔悴,睡眼惺忪的樣子。看到他,她頓時一個驚醒,連忙跟他打招呼,呆站着不肯進來。
她對他有些抗拒,因爲他目的性明確的示好。是聰已經飛回美國三個多月了,他卻依舊無法接近她的心。因爲是聰,但也不僅是如此。
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她努力了十年,就是爲了變成是聰想要的樣子。十年後,她終於找到他,發現他是溫家的小兒子。其實在她知道是聰是他弟弟的那一瞬間,她就準備要放棄了吧?
她什麼都好,漂亮聰明,性格溫順,能力優秀,卻偏偏有點自卑,而這點自卑不在其他任何時候出現,偏偏就在面對感情的時候。而偏偏又在這個時候,是聰看出了她的心思,明確地拒絕了她。他甚至根本不記得她,他覺得一個人就爲了別人無心的一次幫助,就以這個人爲人生目標追尋了十年,這種行爲沒有意義。
“找到我,然後呢?我只是無意間幫了你,難道還必須要愛上你嗎?是,你當然會說我沒有要你愛我,我只要默默呆在你身邊就好,可是你爲我做了那麼多,你人生裡面有十年爲我而活,我怎麼忍心看着你不管?你叫黎無思是嗎?真的很抱歉,我記不得你,一絲一毫都記不得,所以我現在應該怎樣?你要我怎樣?你知不知道,這是一種道德綁架!”
這是是聰離開前對她說的話,狠得像剛開刃的刀,她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以是聰溫良寬厚的個性,平時他絕對說不出這樣一番話。但是很不巧,他和父親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他想繼續在加利福尼亞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而父親要他掌管是真集團紐約分公司。那一刻,親情對他而言是一種綁架,黎無思的出現也像是一種綁架,所以她做了他的出氣筒。
突然間,整個世界只剩下是聰離開的背影后方,無助委屈卻卻強忍着眼淚的黎無思。他向來不喜歡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人,但是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爲她感到心疼。他實在羨慕是聰,有一個人跋山涉水走過十年的歲月,全是爲了他。
他看着電梯外倔強站着的她,不斷在電梯門要關閉的時候按下開門鍵。她終於妥協,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按下數字1,然後一言不發到離他最遠的角落站着。
“爲什麼加班到現在?”他問道。
“哦……我不小心睡着了,醒過來才發現都到這個點了。”她回答,愣了愣,補充道,“是下班的時候,覺得有點累,所以想趴着休息一下,結果……”
聽得出她的聲音沒什麼力氣,他蹙起眉頭,“你最近的工作很重嗎?”
“沒有沒有!”她連忙否認,生怕牽扯到部門主管,“我們的工作任務都會在每週例會上確定好,林經理是按我們的情況分配的,很合理。”
他有這麼暴君嗎?明明只是簡單的關心,卻被她理解成問責。心裡這樣想着,他微微挑眉,輕哼一聲。
兩人各自沉默片刻,忽然,身後傳來咚的一聲,他立即轉身,發現她暈倒了。
“無思,無思!”他連忙蹲下來擡起她的身體輕輕搖晃,見她沒有反應,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到了負一層,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衝了出去,到車庫取了車,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醫院。
幸好她只是有些低血糖,再加上身體疲倦才暈了過去。
確定她沒事,他坐在病牀前的椅子上,疲倦也如海浪般襲來,不知不覺睡着了。直到護士進來換吊瓶,他才驚醒過來。
“你身上都溼了,回家換個衣服再來吧。”護士把他當她的家屬,回家兩個字說得特別自然。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狀況。外面的雨實在太大了,雖然停車區離急診部並不遠,但就是那短短的一段距離,他還是被雨澆得不輕。
“我沒關係,”他不在意地笑笑,語氣轉爲關切,“她怎麼樣了?”
“她沒事,明天就可以出院。”護士作好記錄,轉身離開。
目送護士出去後,他才發現她醒了。
“你醒啦?要不要給家人打個電話?現在快凌晨兩點了,他們會擔心的。”
她點點頭,他趕緊幫她把手機從包裡拿過來。等她打完電話,病房裡陡然安靜下來。
“我爸媽等會過來。”她先開口,聲音嘶啞。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猶豫了一下,好像現在合適的話只有這一句。儘管如此,他還是在心裡存了一份期待。
但是她並沒有挽留,心中掠過一陣失落,他起身告辭,剛轉身,卻被她扯住了袖子。
他心頭猛地一顫,嘴邊的笑意抑制不住,需要定定神,才佯裝淡定地回頭看她。
“你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她輕輕說出這個請求,對他微微笑起來。
這就是他們之間正式的那個開始。
明明說好再見面是爲了結束,可是一想起從前就這樣無比懷念、萬般不捨,這樣怎麼行呢?
所以黎無思,不要再像今天這樣和我說話,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承認我還愛着你。
晚上,黎無思和葉聰一起吃飯,全程都有點心不在焉。
“無思,這裡的菜不合口味嗎?”葉聰忍不住問道。
“啊?”黎無思一臉懵懂。
“你看你一直都沒怎麼吃,要不我們換一家好嗎?”
“不用了,這裡挺好的。我……我就是在想國際比賽的事情。”黎無思心虛地扯了個謊。其實她一直還在想溫是安那個打太極的答案。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糾結於這件事情。比起那天所有情形下可能隱藏着某個秘密,她更在意溫是安那句就是想抱她到底是真是假。
“別擔心,你是最棒的。”葉聰輕輕覆上她的手,鼓勵道。
情侶間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她卻在觸碰到葉聰手的一瞬間,下意識把手往回縮。當然,她沒有縮回來,這個意識一出現,她就馬上把它壓了下去。但是這個縮的本能反應,還是讓葉聰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連忙反握住他的手,讓自己笑得自然,“我太緊張了。”
葉聰微微笑笑,沒說什麼,收回手去繼續吃飯,看上去沒什麼異常。
他這樣,黎無思反而更覺得不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低下頭去,往碗裡揀了一塊藕片。
他們之間第一次出現這樣尷尬的氣氛。她知道,這是她的錯,而讓她這麼心神不寧的人是溫是安。
吃完飯,葉聰送她回家。目送他的車子走遠,她卻沒有回家,而是沿着旁邊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涼爽的夜風吹在身上很舒服,她的心卻沒有感到平靜一些。
她在思考,爲什麼她這麼在意溫是安對那個擁抱的態度?不解決這個問題,她好像就有點不能面對葉聰。爲什麼?
想了很久,她都想不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
忽然,她停下腳步,迷惘的眼神清亮起來。
既然想不出答案,那就直接去找溫是安吧。無論如何這個問題一定要解決,爲了葉聰,更爲了她自己。
她打車趕到是真總部,讓司機直接把她送到地下停車場,在裡面打轉尋找溫是安的車子。
溫是安的車子還在。她鬆了口氣,正準備上去找他,一轉身就看到他朝車子這邊走過來。
看到她,溫是安有點驚訝,“你怎麼在這裡?”走到她面前,又不確定地問道,“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黎無思完全無視他的問題,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問,“溫總,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