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無思看到他,也是一愣,心道:這也能遇到?溫是安可是她的大老闆,看到她在這裡兼職……不好吧?一會兒他要是問起來,她要怎麼說?不過話說回來,像他這樣的人也會到這種路邊小店吃東西?
溫是安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見她眼中神色變換來去,知道她正在打腹稿。
她盤算小心思的時候一向喜歡微微嘟起嘴巴,整個人平添幾分可愛。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不忍心戳破她的。但是現在,他們之間不應該發生這樣的情趣。他比較想知道的是,她是窮得活不下去了嗎?居然在這麼小的店裡做兼職服務員!
“公司給你的工資很低嗎?”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黎無思連忙否認,“不不,溫總,我的工資挺合理的。”
“那你是打算跳槽到這裡來?”
“我,額,我只是來幫忙的。”
眉頭一跳,溫是安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很好,現在都學會撒謊了。
看他不陰不陽的神情,黎無思心裡直打鼓。剛纔他那麼單刀直入地問,她要是回答她真的在這裡兼職,婚慶公司的工作恐怕就要不保了,所以她撒了謊。可是,怎麼看上去……他聽了這話好像更加不爽了?
“溫總,您快去選菜吧,託盆和夾子在那邊”她立即轉移話題,不給他繼續糾纏這個問題的機會。
溫是安環顧四周,這麼晚了,店裡除了一位正在吃冒菜的客人,就只有他一個新客。
“按你的口味幫我做一份,不論多少錢,我付三倍價錢,作爲你爲我服務的感謝費。”
“我的口味?”黎無思有些驚訝,他到底想幹嘛呀?
“身爲一名服務人員,你的反應能力和理解能力是不是應該重新考量一下?”溫是安找了個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這是要找老闆投訴的意思?黎無思頭皮一陣發麻,從櫃檯後面出來,動作迅速地幫溫是安選菜,選好菜直接遞進後廚。
“多少錢?”溫是安上前問道。
黎無思一怔,回答:“哦,溫總,這頓我……”請您吧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她就被他打斷了。
“我們之間應該不是那種可以互相請客的關係吧?如果是拍馬屁,你這馬屁未免也太輕了點,我不接受。”
這個人……還真是……不近人情呢。黎無思頭皮一緊,在他冷冰冰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二十八塊五。”
溫是安從皮夾中取出一百元遞給她,“不用找了。”
“那我就替老闆謝謝溫總了。”黎無思收下錢放到抽屜裡,真的沒有找他錢。
這讓他有些驚訝,這一把順水推舟真是自然得很,她那頑強得能頂死人的自尊呢?她的那些原則呢?
“溫總,您坐。”被他盯得心裡發毛,黎無思乾笑兩聲,請他到桌前坐下。
另一位客人吃完離開後不久,溫是安的冒菜端過來了。看着碗裡飄紅的辣油,他已經忍不住頭皮發麻,等到碗放到桌上,那嗆辣的味道頓時竄到鼻腔裡,刺激得他馬上就想打噴嚏。
他瞥一眼黎無思,硬是忍住了,拿起筷子,遲遲下不去手。
“那個……溫總,”黎無思看了他好一會兒,覺得他怪怪的,“不是我要催您,但是這裡快打烊了。”
溫是安放下筷子,打算起身離開,誰料好死不死地,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出了一串響亮的咕嚕聲。
“沒關係的溫總,您餓了就趕緊吃吧,我們可以等您吃完的。”黎無思連忙說。
在黎無思關切的眼神下,溫是安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吃吧,他對辣過敏;不吃吧,他實在不忍拒絕她的關心。這樣的眼神,他已經太久沒見到過了。
終於,他重新拿起筷子,小心地撇開表層的辣油,挑了一片油麥菜,蹭掉辣油之後才塞進嘴裡,簡單嚼幾下就嚥了下去,儘量讓舌頭碰到它的面積小一些。然後,他又用同樣的方式和速度揀起一根海帶片,一塊魚豆腐,一根野山菌……
黎無思一直悄悄看着他,心裡都替他急得慌。冒菜就應該吃得爽辣過癮纔是啊,像他這樣文雅小心的吃法,還有什麼意思啊?
溫是安朝她微微瞪了一眼。剛纔她不是很積極地想拍馬屁嗎?怎麼現在這麼遲鈍?看什麼看,還不趕緊送杯水過來。
“無思,進來幫個忙。”老闆娘在後廚叫她。
“來了。”她應着聲進去,完全忽視了他眼神中的暗示。
溫是安被辣嗆得咳嗽起來,耳根和下巴那片已經開始發紅。
過了一會兒,黎無思從後廚出來,發現溫是安已經不在店裡了,碗裡的冒菜剩了大半。她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真是浪費。”
做完最後的清潔工作,黎無思正要搭老闆的順風車回家,沒想到剛走出店門,就被人拉了一把。
她嚇了一跳,站穩了扭頭一看,居然是溫是安。他正坐在店外花壇邊的石墩子上,看上去氣色不太好。
“溫總,您、您還沒走啊?”
“送我回家。”溫是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有氣無力地提出要求。
“啊?”黎無思摸了摸耳朵,怕是風大自己聽錯了。
“開我的車,送我回家。”溫是安重複道,依舊緊攥着她的手腕。
“溫總……”黎無思拽了拽自己的手,沒掙脫開,不由得有些急了,“溫總,您先放手。您不方便開車回家是嗎?那我幫您叫代駕好嗎?”
“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的車子。”溫是安馬上拒絕。
“那、那您把您助理的電話告訴我,我找他來接您。”
黎無思一直在使勁,試圖掙開他的手,這個舉動讓溫是安很不爽。他把她抓得更緊一些,用不容置否的口吻說道:“黎無思,你送我回家。”
看得出來他很不舒服,黎無思嘆口氣,從他另一隻手裡拿過車鑰匙,扶着他站起來,只覺得他渾身都在發燙。雖然他傲慢無禮,但是現在的他看上去真的需要幫助,何況,他是她的大老闆。
“無思,沒事吧?他是誰啊?”老闆娘從自家車上下來,跑到黎無思身邊。
溫是安看一眼黎無思,聽她怎麼回答。
“沒事,他是我……”黎無思果然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同事。他身體不舒服不能開車,我要送他回去,就不坐您和老闆的車了。對不起呀。”
同事。溫是安心裡一刺,她竟然連朋友這樣客套的說辭都不願意說。
等老闆的車子走了,黎無思趕緊扶着溫是安上車。說來奇怪,明明是第一次開賓利這樣的豪車,她卻有點輕車熟路的感覺。
右肩忽然一沉,隨即傳來滾燙的溫度,是溫是安靠過來了。
“溫總,我還是送您去醫院吧。”黎無思從後視鏡裡看到,他的臉頰、耳朵和脖子都很紅。
溫是安沒有回話,一直閉着眼睛。
黎無思當他默認,一踩油門,向醫院趕去。
剛在急診室坐下,醫生還沒問話,溫是安自己說道:“醫生,我辣過敏。”
一旁的黎無思愣了一下,又急又氣道:“你不能吃辣?你怎麼不說呢?”
溫是安沒睬她,繼續跟醫生對話,醫生讓他辦什麼手續,他就讓她去,跑上跑下好幾趟,直到把他送到病房去輸液。
“溫總,您好好休息。醫生說明天您就能出院,我就先回去了。溫總?溫總?”叫了好幾遍,溫是安也沒反應,黎無思上前一看,他已經睡着了。
“你說你,裝什麼酷?這人生的一課就是在教你,要好好說話。”她壓低聲音,一副教育他的口吻。
“是嗎?”溫是安忽然睜開眼睛,原來他只是在閉目養神。
黎無思嚇了一跳,打了個結巴,“溫、溫總……”
溫是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往下說。
“溫總,我剛纔是開玩笑的。把您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很抱歉。今天的醫藥費就當是我對您的一點補償。在今後的工作中,我一定加倍努力,用工作業績來彌補我的錯誤。”
這麼官方的回答,還真是個懂事的好職員呢。溫是安哼笑一聲,微微挑眉,“醫藥費我本來就沒打算還。”
“啊?哦……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注意休息。”說着,黎無思向他微微欠身示意,卻猛地被他抓住手臂。她毫無防備,整個人都朝他撲過去。慌忙間,她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撐住病牀,這才控制住身體平衡。
此刻,溫是安的臉離她不過十釐米不到的距離,她連他眉頭兩根長亂的眉毛都看清楚了。
心跳亂了一下,她立刻掙扎,卻毫無用處。真是奇怪了,他不是渾身無力的嗎?
“現在可是討我歡心的好機會,你就這麼放棄了嗎?”溫是安眼裡有說不清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