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驚訝,搞得黎無思也驚訝起來,蹙眉道:“對啊,怎麼了?”
“你們……”江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還沒想到合適的措辭。
“我們?”黎無思眉頭蹙得更緊一些,忽然自以爲明白,慌忙解釋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不是他想的那種關係?江海思索片刻,忽而一笑,自言自語道:“發生那樣的事情,當然不可能還是以前那種關係。”
“以前?以前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聲音很輕,但黎無思還是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她這一問,江海忍不住又一次驚訝起來。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出一絲演戲的成分。難道……她失憶了?怪不得,怪不得溫是安方纔那麼緊張。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把黎無思找回來了——一個失憶的黎無思,忘記過去能夠重新認識他的黎無思。
江海在心中嘆息:溫是安啊溫是安,你還是放不下啊。既然我都已經幫了你,那就順便繼續幫你兜着吧。至於來自溫家的壓力,就靠你自己了。
“沒什麼,我是說你對他下手那麼狠,能有什麼關係。”
“我那是正當防衛。”說話間,黎無思悄悄打量江海。能讓溫是安驚慌躲避,他到底是什麼人?更奇怪的是,剛剛溫是安似乎更加不想讓這個人看見她,但是卻又在方纔莫名其妙緊張起來的情況下,放心地讓他帶她出來。而這個人匆匆帶她離開,又似乎跟最後到來的那個人有關。
這其中,彷彿隱藏着某些不爲人知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看上去跟她有關。只是可惜,剛纔她沒有來得及看見最後出現的那個人。現在問眼前這個人任何問題,恐怕都得不到答案。但她還是想試一試。
她醒來後的一年多裡,總是做着同一個夢。她被一片漆黑的深水包圍着,無論怎樣掙扎,水還是毫不留情地嗆進她的口鼻,封住她的呼吸。她是那樣無助,那樣恐慌!每每驚醒,都真真像是剛從水裡出來,渾身都被冷汗浸溼了。
當夢境帶來的恐懼慢慢消失,她的心忽然就說不清是哪裡缺了什麼,空得難受,難受得她想伸手進去撓,去揉,去把那塊空的地方補平。她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她失去過很重要的東西?
每當這個時候,她意外落水受傷導致昏迷兩年、失去部分記憶的這件事情,就在心裡動搖起來。這是父母告訴她的,她沒有理由懷疑,但是無休止重複的這個夢卻讓她越來越懷疑,真的就只是這麼簡單嗎?她記憶中被抹去的那三年,真的就只有大學畢業、就業、辭職和考公失敗這四件事情嗎?
“請問你從前是不是認得我?”她再次提出這個問題,直直地望進他眼睛裡去,讓他沒有躲閃的餘地。
江海搖頭裝傻,“不認得。”
“那你拉我出來幹什麼?”她緊追不捨。
“哇,剛纔你打了鼎鼎大名的是真集團總經理!以是安的個性,我不拉你出來,就輪到保安把你扔出來了。我這個人平時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順便英雄救個美什麼的,忍不住就出手了。”江海微笑着化解她的攻勢。
黎無思也微微一笑,“我現在冷靜想一想,剛纔是我不對。俗話說打人不打臉,那個地方可比男人的臉重要多了!”
“嗯?”江海微微挑眉,嘴角含笑。這麼內涵的話也能從黎無思口中說出來,真有意思,失憶的黎無思比從前有趣,也比從前凌厲了些。
“我受點委屈沒什麼,萬一讓鼎鼎大名的是真集團總經理後繼無人,那罪過可就大了。我想回去跟溫總道個歉,想請你一起去。你是他的朋友嘛,幫我說幾句好話,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會原諒我的。”
沒想到她會挖這麼個坑,江海愣了一下,連忙推脫,“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你幹嘛非要往槍口上撞?”
“你是不是害怕我見到最後叫溫總的那個人?”黎無思出其不意拋出這一句。
江海頭皮微微發麻,心中感嘆: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現在的黎無思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無思。”幸好,葉聰出現了。
江海趕緊找藉口開溜,“拍賣會已經開始了吧?我不能跟你聊了,下次有機會再說。”話音未落,他轉身便快速往回走。
黎無思想追,但是看到葉聰臉色有些嚴肅,便轉身迎向他,衝他笑了笑。
“你的朋友都好厲害的樣子。”葉聰輕輕翹一翹嘴角,算是迴應她。
“朋友?”黎無思有一瞬間的納悶,明白他的意思後,笑道,“他們不是我的朋友。溫總是我們公司的大Boss,剛纔那個人是溫總的朋友。剩下那個是我仿真花藝課的師兄路星朗。”
“是這樣啊。”葉聰表示明白地點點頭,嘴角的笑意依舊很淡。他擡手看錶,有些遺憾,“已經超過餐廳預定時間半個小時了。”
“對不起啊。”黎無思不好意思地道歉,輕輕抓住他的手臂,“我帶你去吃川菜好不好?那家川菜很好吃,而且不需要預定。”
這個動作頓時讓葉聰心裡舒暢多了,臉上的笑意也多了起來,“好吧,都聽你的。”
看到溫是安走進拍賣廳,藍雪立刻整理了一下本來就很整齊漂亮的禮服,挽着導演來到他面前。
導演是溫是安欣賞的前輩,這個寒暄他是逃不掉的。藍雪趁機說道:“導演和溫總聊得好開心啊,不如一會兒我們三個坐一起好嗎?”
導演順勢發出邀請,盛情難卻,溫是安只好同意。落座時,他可以選擇了一個旁邊已經有人位置,挨着導演坐下。這樣,藍雪和他就被隔開了。
巧得很,藍雪旁邊坐着的人是路星朗。他還是第一次從藍雪眼睛裡看到如此真實的情緒。她愛溫是安,不是愛他背後的豪門。每每溫是安和導演對視,明明沒有在看她,她都緊張得悄悄攥住裙襬,像個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女孩,整個人都顯得真實可愛起來。當發現溫是安的目光完全忽略了她,她眼中的失落居然讓他覺得有一瞬間的扎心。
忽然,她的經紀人拿着手機跑過來。看得出她很急,想說的話又不能在這個場合說,只能手腳並用,示意藍雪跟她出去。
藍雪雖然疑惑,卻也彷彿有了什麼不祥的預感,臉色黯淡下來,眼底有慌亂閃過。她和導演打了個招呼,匆匆跟着經紀人跑了出去。
路星朗的手機也在這時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忽然覺得好笑,好像他每次遇到藍雪,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巧合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他離開座位經過溫是安面前時,溫是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令他很是納悶。他好像沒有的罪過溫是安吧?爲什麼他總是對自己充滿敵意?
路星朗到走廊一邊接電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抽泣聲。他繞過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子,看到藍雪正抓着手機哭泣,經紀人捂着她的嘴巴,不讓哭聲傳出去。
“別哭了,你爸已經搶救回來了。”等她平靜一些,經紀人才把手放開。
“可是我爸手術還沒做完呢。”因爲哽咽,藍雪的聲音顫抖着。
“你現在不能走,導演馬上就要作爲特殊嘉賓上臺發言,他會介紹這部劇,介紹你這個女主角,你還要客串拍賣師完成一輪拍賣!這麼重要的場合,你怎麼能走?這部劇可是你唯一的希望了,一點閃失都不能有啊!”
“但是我爸……”
“你弟弟不是說了嗎,你爸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你先上臺,表演結束後我立刻送你去醫院。上臺只要十幾分鍾,就十幾分鍾!”
“我……我……”此刻的藍雪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因爲擔心父親而左右爲難,六神無主的女兒。這和她平時被媒體和網友描述的囂張跋扈完全不一樣。
“你不要忘了,這些年是誰一直照顧你栽培你,是誰捨命搶在威亞線徹底斷開之前救了你。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可以算你的姐姐,甚至是媽媽。現在這個唯一的機會不僅是你的,也是我的,如果這次還是輸了,我就真的賠光了。”
“穎姐,我……”她這一番話,讓藍雪陷入更大的困境中。
“經紀人大姐,你還有沒有人性?”路星朗走上前。
“你說什麼?”經紀人本能地把哭泣中的藍雪擋在身後,戒備地瞪着他。
他嗤笑一聲,朗聲道,“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是她的爸爸,不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女兒擔心爸爸,天經地義。現在她不是你籤的明星,不是女演員藍雪,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兒。作爲一個女兒,她沒必要聽你的。”
說完,路星朗一把拉住藍雪的手腕,帶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停車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