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和葉聰分手, 我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黎無思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對他, 我認真地投入了我的感情, 但是和他徹底分手的那一刻, 我意識到我的心裡其實早就對另一個人有好感。”
“是誰?”溫是安心底隱隱有希望的光亮。他好像已經感覺到了她的答案, 但是他不敢確定。
“那次在地下車庫我對你說那些話, 不是想確定你的心意,而是確定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溫是安的心已經開始顫抖了。
“我發現我對你的感覺影響到了我和葉聰的交往。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只要有個明確的答覆, 我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上不下,不清不楚最容易讓人深陷其中, 搖擺不定。可是, 會產生這種焦慮, 就是因爲我對你有感覺。”
黎無思一字一句說得很平緩,溫是安的心裡卻激起了千層浪。她在向他表白?從前她那麼喜歡是聰, 都沒有對是聰表白過,更何況是他?現在,失憶的黎無思居然在向溫是安表白?!
他不着痕跡地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尖銳的疼痛令他緊咬牙齒,眉頭陡然一跳。
“今天當我看到你渾身溼透, 對着那個女孩那麼緊張地發脾氣, 當我知道你爲了我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我知道我對你的好感變成了喜歡。我喜歡你, 溫是安。”
溫是安心中咚地一聲巨響, 震得腦中、耳邊、眼前都是一片模糊,忽然看到一片奼紫嫣紅, 一望無垠全是盛開的鮮花,不知哪裡有風吹來,真真春風十里,旖旎繾綣。而她站在花叢中,是最美的風景。那些花瓣飄飄搖搖,他彷彿也隨風飄起來,說不出的奇妙感受。
“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想跟你怎麼樣。我只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再做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如果你想和我開始一段感情,我願意和你一起試一試。如果你不想,那就離我遠一點,收起你對我過分的關注,別再做這些擾人心緒、模棱兩可的事情。”
說完,她等了一會兒,發現溫是安只是盯着她出神,一言不發。她忍不住說道:“我說完了,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我……”溫是安此刻心潮澎湃,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她這一番話實在讓他震撼感動,他差點就忍不住回答,好啊,我們開始這段感情吧!可是不行。就算撇開父親和她的父母不說,還有他們的孩子啊!
他親手害死了他們的孩子,這件事情怎麼可能過得去!
他無數次幻想,重逢後,失憶的黎無思,忘記了是聰的黎無思說不定會愛上他。他甚至連補辦的婚禮都想好了是什麼樣子,想好了他們真正幸福親密的家庭生活。可是,每當他在幻想中感覺到無比幸福的時候,醫生的話就會像是黑夜裡隨寒光閃過的冷劍,一遍又一遍,直刺他的心窩。
對不起,孩子保不住了。對不起,孩子保不住了。對不起,孩子保不住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比他要幸福一點,因爲失去孩子那一刻的痛苦,只有他一個人經歷。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還來不及享受做父親的快樂,就要面對這樣殘忍的結果!
現在,最讓他幸福也最讓他恐懼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真不知道,這是上天對他的仁慈,還是懲罰。
“沒有話要說嗎?那,再見。”黎無思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失望。她乾脆地道別,轉身要走。
“其實——”溫是安終於開口,短短兩個字,每個都像有千斤重,艱難地從嘴裡滾出來。
黎無思轉回身來看他,眼中多了一絲期待。
“你長得和我的前妻很像。”
這個答案狗血得遠遠超出黎無思的意料,她有些難以置信,大腦都不會轉了,“哈?”
“不相信?”溫是安努力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
“這……”
“你等會兒,我給趙楊打電話。”溫是安走向沙發櫃,那裡有固定電話機。
“篤篤篤。”有人敲門。
黎無思下意識去開門,看到是趙楊,兩個人彼此都愣了一下。
溫是安剛拿起聽筒,看到他,連忙放下,向他迎上去。
“溫總,您一過來,會所這邊就通知我了。這是您的外套、手機和錢包。敦力集團的秦總和慈善總會的王理事給您打過電話。”說着,趙楊把東西遞過來。
“嗯。”溫是安只接過錢包,打開來,從夾層中取出一張縮印的照片放到黎無思眼前。
溫總怎麼會把照片給她看?趙楊驚得大氣也不敢喘,不知道剛纔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看上去好像很嚴重。
看到照片上的人,黎無思感覺又一波巨大的衝擊迎面擊來,差點把她擊倒。
這是一張婚紗照,新郎是溫是安,新娘……居然真的長了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這怎麼可能?”她脫口而出,瞪大眼睛看着溫是安。他應該不會無聊到PS假照片吧?
“還不相信?”溫是安哼一聲,轉向趙楊,“趙楊,你告訴她,照片上這個女人是不是我的前妻?”
他微微一蹙眉,趙楊就懂他的意思,雖然一臉蒙圈,但還是立即幫腔,“不錯,是前溫太太。”
“她、她叫什麼?”黎無思像機器人一樣機械地眨了眨眼睛,心想:她該不會是還有個孿生姐妹吧?
“總之不姓黎,跟你沒關係。”
“所以……所以你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我身邊,時不時地對我好,甚至可以連命都不要,就是因爲我長得像她?”
“對。抱歉,讓你誤會了。”溫是安這句話說得很輕,只有這樣,他才能不繼續扯痛自己的心。
“既然你這麼愛她,爲什麼不把她找回來?”黎無思說得也很輕,怕稍微一個重音,就把眼淚震出來了。聽他這麼說,她居然會這麼難過,比和葉聰分手的時候難過百倍。
她已經回來了,但是——溫是安深深嘆一口氣,感慨道:“曾經滄海難爲水。”
黎無思也深深嘆息,等心不那麼難受了,才緩緩道:“好,我懂了。不過,麻煩溫總以後不要再過分關注我,我不喜歡,也不願意做別人的替身。再見。”
說完,她轉身便跑,很快消失在走廊深處。
溫是安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眉頭像是粘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了。他再次深深嘆息,手裡捏着照片,慢慢走到沙發邊坐下,良久不發一言,只盯着照片一直看,一直看。
“溫總,到底怎麼了?”趙楊終於忍不住問道。
“沒事。”這兩個字溫是安幾乎是直接吐的氣。定定神,他恢復到往常的樣子,目光深邃,“還有兩週國際賽就開始了,各國參賽選手都要提前一週到巴黎準備,我們這邊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可是溫總,黎小姐這樣的狀態……”
“她會調節好的。今天給她準備一份來自A的禮物吧。”溫是安轉臉看向窗外的夜空,心想,黎無思,現在的你和以前不同,應該會找人分享心事,大哭一場吧?那個人,應該是路星朗。
因爲過敏,路星朗正在醫院掛急診,忽然接到黎無思的電話。
“師兄,我和葉聰分手了。”她的聲音帶了些鼻音。
“啊?什麼時候的事?你現在在哪?”
“在家啊,心裡有點堵,想跟師兄聊聊。”
“這樣啊,可是我等會要加班,不能陪你聊。這樣吧,下週我們就一起去巴黎了,到時候我慢慢聽你說,好不好?嗯,好,再見。”
掛完號,路星朗正要去急診室,忽然看到藍雪被她哥哥拽着往角落裡跑,看他們的神情不太對勁。藍血一直在掙扎,又害怕自己被人看到,很是委屈難堪。
他跟上去,想幫她一把。她這個哥哥的厲害,他上次送她來醫院就見識過了。
“爸最近一直唸叨你,就想讓你天天陪着他,你就不能先不管你那個圈的破事兒?出名有那麼重要嗎?爸沒多長時間了,就這麼點要求你都滿足不了?我跟你嫂子又要照顧小偉,媽身體不好,爸身邊只有個看護怎麼行啊?你那個什麼比賽代言不能不去?”
“哥,出名纔能有更多的錢。我上次那套劇集的錢是能讓家裡緩一緩,可是爸和小偉每天都要用那麼貴的藥,治療費那麼高,根本不夠啊!”
“你也說能緩一緩了,說不定爸就這麼幾天……呸呸呸,我這是瞎說什麼呢。反正你不許去巴黎!”
“哥,你小聲點!”藍雪急得去捂哥哥的嘴,“我得回去了,穎姐只給了我一個小時的假。”
“什麼?你纔剛來就要走?爸剛纔都求你多留一會兒了!”藍雪的哥哥一把搶過她的包,“你今天必須給我留在這裡。我們寧願沒有錢,也不要有個狠心的家人!你要是敢走,我就大聲喊,讓別人都來看看你這個大明星是個多麼不孝的女兒!”
“哥,你這是說什麼呢!”藍雪急得眼淚直往下掉。搶又搶不過哥哥,她無助地倚着牆蹲了下去,抱着雙膝抽泣。
“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看着妹妹變成家裡的頂樑柱還要被你氣嗎?”路星朗上前,不由分說搶過她的包,“你這樣爲難她,只會讓一家人更不開心。我不知道你是壓力大才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還是厭倦了在病牀前侍奉老人,你不要忘了,在你面前這個一直被你爲難的人,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是用她的錢才保住了你兒子的命!”
“走,我送你回去。”說着,他拉起藍雪,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藍雪的眼淚又落下來,不過這一次是感激的淚水。他已經是第二次這樣帶她走了,像個騎士。
到達目的地,藍雪跟路星朗道別,轉身剛走了幾步,聽到他叫她。
“加油。巴黎見。”他對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臉上有溫暖的笑容。
她點點頭,心裡某個地方輕微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