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溫是安怔忡片刻,下意識問道:“你再說一遍?”
“黎小姐掉進雙月湖,已經被救上來了, 程喬幫她換了乾的浴袍, 但是她人還在昏迷中, 您看要不要……”趙楊儘量用最簡潔的詞句表達更多的信息。
他說到一半, 溫是安終於回過神來, 確認他說的是真的,身體裡彷彿有一股力量陡然覺醒,帶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人羣, 經VIP通道跑向休息室。
“嘟嘟嘟嘟——”被突然掛斷電話的趙楊微微嘆息,然後立刻給酒會主持打電話, 讓她先拖延一點時間, 等他下一步的通知。緊接着, 他又通知集團醫務室的陳醫生帶上醫藥箱趕過來。真亞會所時常有明星過來消費,外面不乏蹲守的媒體, 現在叫救護車或是送黎無思去醫院,都可能會節外生枝。
他正想着,只聽“轟咚”一聲響,原來溫是安跑得太急,到了休息室門口沒剎住步子就往裡衝, 被地毯絆到腳, 重重撞到門上。這一刻除了驚慌擔憂, 他已經不能從溫總臉上看到任何其他表情, 可是這猛的一撞, 他都在心裡替溫總疼。
聽到響聲,葉聰和程喬一起看向門口, 都是一臉詫異。只不過,程喬的詫異是實打實的,她被這樁突發事件弄得措手不及,更害怕因此被溫是安追責,失去這份工作。而葉聰,看到溫是安心急如焚模樣的一剎那,他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眼看着溫是安就要不顧一切衝到黎無思身邊,趙楊搶先一步站到他面前擋了他一下,一面對程喬說道:“程喬,你跟我到前廳去應對,這裡溫總會處理的。”
程喬正巴不得離開呢,沒等他說完就脫口而出“好的”,跟着趙楊迅速走出休息室,沒有忘記立刻把門帶上。
聽到門碰上的一瞬間,溫是安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衝上前,略顯粗魯地把葉聰撞到一邊,輕輕抱起黎無思,仔細查看她的狀況。沒有發現她身上有傷口或是淤青,他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不過半秒,他兩道濃眉又沉沉壓下來,眼神犀利無比。
從前那次落水已經成了她噩夢般的陰影,再次落水,萬一她承受不住怎麼辦?萬一……萬一她的記憶被提前喚醒怎麼辦?這個葉聰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初他怎麼就會選中他去到無思身邊?
“呃……”黎無思忽然發出一聲呻/吟。
他連忙迴應她,“無思,無思,你覺得怎麼樣?”
葉聰聽到黎無思的聲音,下意識往前邁一步,又停下來,牙齒咬得緊緊的。
黎無思吃力地把眼睛睜開一些,看到溫是安,似乎有點不確定,努力地看了一會兒,喃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是安……”
溫是安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交織着驚喜和恐慌的複雜情緒塞滿了胸腔。失憶的黎無思是不會這麼叫他的!她恢復記憶了?可是不行,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恢復記憶的!
“是安。”黎無思眼睛裡忽然有了一點神采。清晰地再次叫出他的名字後,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抽噎着呢喃,“是安,我好怕,我好怕……”
她所表現出來的依賴讓溫是安再也無暇考慮諸多的事情,他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般抱住她,確認這個由她主動的擁抱是真的。
“你……你叫我什麼?”
黎無思伏在他懷裡,毫無反應。他把她推離一些,才發現她又暈過去了。看來,這次落水對她的刺激比他想象中還要大!
這一幕,葉聰全部都看在眼裡。他只能慶幸,他還沒有陷得太深,不至於心痛到不能呼吸。
“到底怎麼回事?”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想看葉聰一眼。
“無思想看雙月同輝,一不小心就……”葉聰手裡還抓着浴巾,此刻攥得更緊。爲他的計劃緊張,也爲溫是安的放肆憤怒。不管怎麼樣,他纔是黎無思的男朋友,他溫是安憑什麼以一副黎無思“監護人”的態度來質問他?
“那你爲什麼不保護她?爲什麼不拉住她!”溫是安驟然轉過身來衝他怒吼,明明是問句,但聽在葉聰耳朵裡就是嚴厲的斥責。
不等葉聰回答,他又轉回身去,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冷冷地下逐客令,“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葉聰哼一聲,挑眉道:“溫總,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纔是無思的男朋友。”說着,他上前把溫是安拉開,俯身抱起黎無思,對溫是安禮貌地笑一笑,“現在我帶我女朋友去醫院,溫總應該不會反對的哦?”
溫是安正要回話,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溫總,我是陳敏。”
聽到陳醫生的聲音,溫是安瞥一眼葉聰,開門讓她進來,然後不由分說從他手中搶過黎無思抱到裡間臥室的牀上。
“陳姐,她就交給你了。”
陳醫生這纔看清躺在牀上的人長什麼樣子,驚愕地愣住。
“陳姐,她真的交給你了。”溫是安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眼底滿是懇求。
陳醫生點點頭,用眼神告訴他:你放心。
當年她的家庭出現巨大變故,令她精神崩潰,出了醫療事故,雖然不嚴重,卻也讓她前途盡毀。她早逝的丈夫曾在商場上和溫是安有過交鋒,溫是安欣賞她的丈夫,所以幫了她一把,聘請她道是真來工作。她見過黎無思,也知道他有多愛黎無思。
溫是安也點點頭,退出臥室,把門關上,回身面對葉聰,方纔緩和的臉色又黑沉得嚇人。
葉聰想說什麼,他沒搭理,走到一邊給趙楊打電話。
“之前黎無思在會所試穿的那幾套衣服還在嗎?”
“面具和衣服都在。”
“好,讓程喬裝扮一下,代替夕霧出場,不要說話,因爲夕霧這幾天感冒很嚴重,還爲了酒會一直苦練發言稿,結果剛剛嗓子啞到徹底發不出聲音了。媒體有什麼問題,你幫着應付過去就行了。”
葉聰一直耐心等他把電話講完了,才說道:“溫總,我們談談吧。”
溫是安疑惑地看他一眼,戒備道:“談什麼?”黎無思還躺在裡面,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坐立不安地等待陳姐出來說明她的情況吧?他們之間也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出去談吧。”葉聰不疾不徐說着,一邊往小花園裡走。
溫是安回頭看一眼臥室的門,纔跟着葉聰走出去,一直走到雙月湖前的白石小徑。
“你到底要說什麼?”溫是安不再往前走,冷冷問道。
葉聰微微一笑,有幾分苦,也有幾分釋然,“溫總不會知道今晚對我的意義有多特別。”
“什麼意思?”溫是安眉頭越蹙越緊。
葉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他,“溫總很喜歡無思吧?”
溫是安目光灼灼地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其實我很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能確定無思在你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說重點。”溫是安有些不耐煩了。
“今晚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晚,因爲我跟自己打了個賭,賭注很大。”葉聰哼笑一聲,“我跟自己說,如果無思的心在我身上,那我無論如何都會放棄原本的打算。可是我賭輸了。所以,我願意放手,讓她到她真心喜歡的人身邊去。”
知道他是爲剛纔的事情誤會了,但是溫是安不準備解釋。當他知道黎無思落水昏迷的那一瞬間,在他心裡,葉聰已經被收回了和黎無思在一起資格。還有,他所謂“原本的打算”是什麼?
“這樣的話,溫總得給我一些補償吧?”葉聰仍舊微笑着,笑意卻更苦了,還多了幾分嘲諷。
“你說什麼?”溫是安頓時怒從心起。他居然把黎無思當成可以用來交易的籌碼?
“難道不是嗎?溫總你,可能搶走的是我的一輩子呢。”
憤怒過後,溫是安很快冷靜下來,既然用錢這麼簡單的方法就能讓葉聰主動從黎無思身邊走開,他又何樂而不爲?
“你想要多少?”他輕蔑地看着葉聰問道。
葉聰卻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那麼惡劣。如果不是家逢鉅變,走投無路,我也不會出此下策。我是真的很喜歡無思,真的。”
看到他眼中真切的無奈和痛苦,溫是安心中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這種感覺他懂,他所經歷的,比葉聰更勝百倍。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他語氣緩和下來。
“我希望是真集團或集團旗下任何一間公司能成爲我的長期大客戶,幫我保住我的工作。”
“可以。”溫是安立刻回答。
“溫總不需要考慮?”
“不需要。”
“你不怕我以後又拿別的事來要挾你嗎?比如——夕霧。”
“你會這樣問,就證明你一定不會去做。”溫是安對他微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對葉聰表示友好。
葉聰一愣,脣邊笑意褪去,又重新浮上來,“今天我輸得好慘,不僅輸給了無思,還輸給了你。”
“不,你只是輸給了你自己,因爲你愛她。”溫是安和他相視一笑,明明不熟悉的兩個男人,卻彷彿在這一瞬間成爲了彼此理解的知己。當然,也只有這一瞬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