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好悄悄的出院手續後,粱簫回到病房。
知道悄悄要出院,病房裡的其他家屬紛紛過來和她告別,大家相處這麼久,多少有些感情,李奶奶捨不得悄悄,百般叮囑粱簫,“出院後好好照顧悄悄,多注意營養,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聚。”
“謝謝,您也要照顧好自己,還有李大伯,希望大伯能早點出院。”
“王姐,大家保重。”
和李奶奶王姐她們告別後,樑蕭半彎着身子屈膝在病牀前,讓悄悄爬上自己的背。
悄悄已經五歲,個子高了體重也增了,再加上手裡還要提着一袋行李,背部的壓力讓她走起路來非常吃力。
走了大概一百米,粱簫就有點支撐不住了。
靠着牆壁,停下腳步休息。
“媽媽,悄悄自己下來走吧。”悄悄趴在她的背上說,非常心疼媽媽。
悄悄的心臟還在恢復期,走路會讓她心率加快,粱簫不同意,故作輕鬆的說道:“媽媽沒事,真沒想到我的悄悄一下子長這麼大了,媽媽現在還不趕緊背悄悄,以後能背得動你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粱簫的笑容有些苦澀,想起悄悄以前還是嬰兒的時候那麼小,突然就長這麼大了,這五年她含辛茹苦的把悄悄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
這次出院後,她再也不用擔心悄悄會突然暈倒,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
想到以後母女倆安逸的生活,粱簫休息了一下,咬咬牙,繼續往前走。
身後,霍錦笙跟上。
他刻意放緩了速度,故意配合着她的腳步慢步走。
她的背影那麼瘦,這次來漢城他就發現她瘦了,臉色也有點蠟黃,看上去就營養不良,168的身高,遠遠看去就像一根竹竿一樣瘦小,卻堅強的支撐着悄悄的重量和行李。
每一步,都如此艱難。
以至於他隨着她的速度,腳步也邁得有些吃力。
好心疼這樣堅強的她,好想上去幫她抱悄悄,一想到她的冷漠,幾次想上去的衝動最終被他壓制下來。
以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突然一股腦兒從腦海裡冒出來。
她一個單親媽媽,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他不由的回想起半年前在東城,他故意讓她丟了工作,爲了錢,她賣戒指,甚至委曲求全的來霍氏找他追回項目,卻被他一頓羞辱。
那些回憶就像黑白電影一樣無聲的在眼前浮現。
那時候的她,一定被自己逼入了絕境,纔會走投無路的去賣腎……
後來……
霍錦笙已經沒有勇氣再往下想。
當他設身處地的站在她的角度去想的時候才幡然醒悟,他當時的所作所爲有多自私。
所以,她的冷漠,是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形成的自我保護的屏障,要想得到她的原諒並未一朝一夕能達成的。
霍錦笙前所未有的感到壓力,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自己將要做什麼。
粱簫揹着悄悄終於離開醫院,把悄悄放下來,一隻手牽着她,行李放在腳邊,站在馬路邊打車。
這個點正好是正午,陽光從頭頂落下來,毒辣的陽光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她眯着眼睛,不停地向那些出租車招手。
也不知道今天運氣怎麼那麼背,十幾分鍾過後,一輛空車都沒有。
“媽媽,悄悄好熱。”悄悄擡起頭來,小臉頰都曬紅了,鼻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附近沒有大樹,都是露天的,粱簫將她拉到自己的影子下面,一隻手伸出來放在她的頭頂,爲她遮擋太陽。
“馬上就有車了,我們再耐心等等。”
“好的。”悄悄也不鬧,繼續站在媽媽身邊,突然覺得眼前忽明忽暗,她趕緊抓着粱簫的褲子,險些摔了。
“悄悄。”粱簫發覺她的異樣,趕緊扶着她,彎着腰擔心的摸着她的臉。
她的頭髮都汗溼了,臉也很燙,再這麼曬下去就要中暑了。
粱簫心裡一慌,她的身體還沒好,又跟着她曬太陽,心裡難免自責,她這個當媽的太失職了。
“媽媽現在帶你回醫院去。”反正打不到車,再等下去她真的會中暑,還不如晚點走。
悄悄抓着她的衣服,“媽媽,我不想回去,悄悄再也不想回醫院了。”醫院是她最討厭的地方,病好後,她不想再進去了。
“悄悄,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樑簫很擔心,抱着她準備走。
一輛車突然穩穩的停在她面前。
黑色車窗緩緩落下。
是霍錦笙。
粱簫皺了皺眉,抱着悄悄準備繞道。
霍錦笙趕緊下車,攔在她面前。
“上車,我送你回去。”
“不用。”粱簫冷漠回答,她纔不要上他的車。
霍錦笙的目光落在悄悄身上,她無力的枕在粱簫的肩膀上,剛纔他都看到了,若不是擔心悄悄,他也不會貿然出現,霍錦笙擰着眉憂心的說道:“這個點很難打到車,你再這麼等下去,悄悄真的會中暑。”
懷裡的悄悄越來越虛弱,她比誰都擔心,悄悄不願回去醫院,再這麼等下去,真的中暑就麻煩了。
事關悄悄,再冰冷的心也有了突破口,霍錦笙誠懇的說:“這麼大的太陽,你受得了,悄悄也受不了,她剛做完手術,就算你對我有多大的怨氣,爲了悄悄,咱們能不能先和解?”
粱簫沒有動靜,她也在猶豫,就算她想和他劃清界限,悄悄也是她唯一的軟肋,他正好抓住了她的軟肋。
“媽媽。”悄悄眯着眼睛,在她耳邊喃喃的念着:“悄悄好熱……”
粱簫很難過,爲了悄悄,她只好勉強接受。
霍錦笙高興的幫她把行李接過去,親自爲她開車門。
車內的冷氣撲面而來,衝散了她渾身的燥熱,粱簫抱着悄悄彎腰,霍錦笙伸手,細心的放在車門頂的位置。
以前陸遠也會這樣。
同樣的動作,換成不同的人,感覺也不一樣。
粱簫就像沒看到一樣鑽了進去。
關上車門後,霍錦笙繞到後備箱,將行李放進去。
然後上車。
車裡面開了冷氣,在外面曬得渾身發燙,粱簫坐進來的那一瞬間渾身感到好舒服。
悄悄的腦袋枕在粱簫的大腿上,中暑的跡象也得到緩解。
“喝點水。”霍錦笙從前排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並且貼心的把吸管也遞過來。
粱簫皺了皺眉,心裡在糾結,上車已經打破了她的原則,不想再接受他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瓶礦泉水,拒絕道:“不用。謝謝!”
霍錦笙沒說話,脣線緊緊繃着,將那瓶水直接塞到她手裡。
“你不喝,悄悄也要喝。”
回頭,開車。
粱簫看着手裡的礦泉水,有些微失神。
他剛纔的語氣好像有點生氣。
哼,勉強她上車,她還沒生氣呢,他生個什麼氣?
她已經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他這麼勉強她有意思嗎?
霍錦笙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他剛纔是很生氣,他氣的是自己一步步把她逼走,讓她連一瓶水都不想接受。
悄悄睜了睜眼,看到粱簫手裡的礦泉水,正好她口渴了,輕輕的說:“媽媽,我想喝水。”
粱簫對她的要求一向來者不拒,擰開瓶蓋,將吸管插到礦泉水瓶,遞到悄悄嘴邊,悄悄吸了幾口,身體總算好多了,粱簫也放了心,伸手溫柔的摸着她的頭髮。
“媽媽,我們打到車了嗎?”清醒之後她發現自己躺在車裡。
“嗯,打到了,馬上就能回家了。”粱簫順着她說,不想告訴她這是霍錦笙的車,以免刺激她。
悄悄彎起嘴角笑,“真好,終於可以回家了。”悄悄感到很安心,很快就躺在她懷裡睡着了。
車內,突然變得很安靜。
霍錦笙沒說話,粱簫自然不會主動去打破氣氛,她現在只想快點到家,下了車就不用再面對他。
突然想到什麼,對着前排說了一句,“忘了告訴你,我家在清雲路。”
既然送她回家,地址總要告訴他。
“我知道。”霍錦笙不假思索的說。
“你怎麼知道?”粱簫擡頭看着前排,語氣很自然的防備,她在醫院都一個多月了,他也不過剛來漢城不久,所以,粱簫很快就得到一個結論,“你調查我?”
霍錦笙沉默了一下,沒有那麼快回答,從她的語氣就能聽出她的不滿,他不慌不忙的解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這半年的生活狀況。”
“瞭解我就可以調查我嗎?霍錦笙,你還是沒變,還和當初一樣無恥。”樑簫突然就來氣了,嘴裡說着要對她好,想彌補她,背地裡卻調查她,她受不了被他當犯人一樣的監視。
霍錦笙目光沉沉,壓抑的說:“我沒變,可是你變了。”
變成了一塊冰,怎麼捂也捂不熱。
樑簫冷冷的笑了一下,陰陽怪調的說:“是啊,我變了,以前總是犯賤,現在不會了。”
霍錦笙的心突然被鞭子抽了似的狠狠地疼。
記得半年前第一次與她相見,他諷刺她:“樑簫,你還是沒變,一樣的下賤。”
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一定狠狠地抽自己一嘴巴。
車裡的氣氛又安靜下來,也許是幾句話說得不愉快,所以氣氛有些壓抑。
樑簫解氣的笑了一下,轉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霍錦笙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後視鏡觀察。
她只留了一個側臉給她,很容易看到她挺直的鼻樑。
她的五官還算端正,拼在一起不算驚豔,卻很舒服,特別是她的鼻子,是整張臉最精緻最好看的,流暢的線條,讓她的輪廓分明立體,不像傳統的東方女性那麼圓潤。
他以前就發現她的鼻子很好看,只是現在,因爲齊劉海的緣故,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長相,自然也忽略了她的鼻子。
只能通過她的側臉才能看出來。
霍錦笙突然說道:“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留齊劉海。”
她總是把她的一頭長髮紮成高高的馬尾,露出額頭,自信又清純。
哪怕有段時間很流行齊劉海,她也沒剪過。
樑簫輕輕的垂了垂眼皮,長長的劉海掩蓋了眼底的哀傷。
她莫名的有些窩火,她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爲他,嘴裡的火氣不受控制的發泄,“以前是以前,以前的我瞎了眼纔會嫁給你,那兩年的婚姻是我人生當中最大的污點,現在我終於解脫了,我自由了,麻煩你不要再給我提什麼以前,以前的樑簫已經死了!”
一口氣,把壓抑已久的委屈宣泄出來。
樑簫後知後覺的愣住,她發誓不會再提過去一個字,沒想到自己還是沒有釋懷,居然會爲過去動怒。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想再回憶曾經。
車內,連空氣都凝住了。
霍錦笙一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目光裡匯聚着濃濃的哀傷,沒想到一個劉海,居然讓她情緒這麼激動。
他的脣緊緊抿着,如繃緊的琴絃,隨時都會斷掉。
他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誰也不想主動揭開過去的傷痕,良久,終於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有用嗎?
傷害已經造成,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磨滅的。
樑簫繼續看着窗外,手不自覺的摸着齊劉海,指腹停在眉骨的位置。
出神……
霍錦笙沒再說話,怕又說錯什麼,認真的開車。
即使車內的氛圍並不是那麼愉快,可以說很糟糕,火藥味似乎能隨時燃燒,他還是把車速放慢,只想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至少,她離自己很近。
樑簫看到窗外的景色放慢了向後倒退的速度,沒有說什麼,反正早晚都會下車,他何必這麼自欺欺人。
終於。
車停在了清雲路的一幢居民樓下。
這幢樓很舊,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五層樓有十戶人家,至少有一半的房子是空的,破爛的玻璃和髒亂的陽臺足以看出來。
灰色的土磚牆上長滿了一層青色的苔蘚,綠色的爬山虎幾乎佈滿了整棟樓,老舊的樓房和周圍那些高樓大廈格格不入。
當霍錦笙知道樑簫就住在這麼破舊的樓房裡時,心情是難以言喻的。
她要上班,還要照顧悄悄,爲了存手術費,只能在各種開支上節省。
車停好後,霍錦笙打開車門。
悄悄還在熟睡,樑簫輕輕的喚了幾聲,“悄悄,到家了。”
悄悄的睫毛顫了顫,也許是太困了,翻個身又睡了。
喊了幾聲無濟於事,樑簫只好扶着她的肩膀,準備把她抱起來,霍錦笙彎着腰,頭鑽進了車裡,一雙手伸過來。
“我來吧。”
“不用。”她冷聲拒絕,逞強的把悄悄的身子扶起來,讓她的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拖着她的臀部單手撐着起來。
悄悄這半年長得很快,樑簫一隻手扶着車門,一隻手根本拖不起悄悄的重量,試了幾次,都無法起來。
“別逞能了,還是我來吧。”霍錦笙邊說,手已經伸過去,拖着悄悄的腋下,將她從樑簫身上抱起來。
悄悄哼了幾聲,霍錦笙抱着她輕輕的左右搖擺,手掌拍拍她的背,很快又把她哄入睡了。
不知爲何,樑簫看到他這麼會哄小孩子,腦子裡會閃過他哄悅悅的畫面。
搖搖頭,她已經不想再關心他的事,想這些做什麼。
下車後,霍錦笙已經從後備箱拿好了行李,一隻手抱着悄悄,一隻手提着行李,見她出來,準備轉身。
“等等。”
他這架勢,還想上去不成?
樑簫趕緊過去,想把悄悄抱過來。
“這棟樓沒有電梯,你住頂層,一個人能抱上去嗎?”他很懷疑,剛纔在醫院她揹着悄悄沒走幾步就要休息,五層樓怎麼爬的上去。
爲了省房租,她租了五層,房租水電減半,只是爬樓累了點,以前她經常抱着悄悄上樓,回到家就累得癱在沙發上,好半天才從頭暈目眩中緩過來。
即使再累,她也不想被他看不起。
“上不上得去,用不着你操心,把悄悄給我……霍錦笙!”
霍錦笙沒等她說完,抱着悄悄就進樓了。
“喂,霍錦笙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霍錦笙自動忽略身後的怒吼,抱着悄悄大步朝樓裡走,上樓。
怎麼喊都不聽,樑簫只好跟了上去。
進去後,只聽到腳步聲從樓梯間出來,霍錦笙已經上去二樓了。
這傢伙。跑得真快。
她只好快速上樓,想阻止他,好不容易爬到二層,他已經上去三層了。
等她氣喘吁吁的爬到五樓,霍錦笙已經站在房門口,回頭,脣緊緊抿着,看着她喘氣的樣子似笑非笑。
“霍,錦,笙。”
好累。
也許是跑得太快的緣故,五層樓都快累趴了。
她顫巍巍的扶着牆走過來。
霍錦笙見她這麼累,皺了皺眉,“你應該多運動。”
“關你什麼事。”本來就很累了,他還嘲笑她不運動。
“霍錦笙,我不像你那麼命好,沒事可以去健身房運動,我還要上班,要養家,我得爭分奪秒的去賺錢,從小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霍少爺,怎麼能明白老百姓的人間疾苦?”
她冷言冷語的諷刺,沒意識到自己這番話裡藏着無處宣泄的委屈。
霍錦笙憂傷的看着她。
其實她忘了,曾經,她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她也有過不需要賺錢可以去健身房運動的好日子。
只是這一切,在兩人的婚姻中親手毀滅。
以前他沒了解過,現在知道她過得這麼艱難,他怎麼能做到袖手旁觀?
這次就算她趕他走,他也不走了。
“鑰匙給我。”
怎麼,他還想進去?
“霍錦笙,你有完沒完?”樑簫的火氣又被他提上來,說了那麼多次,他還糾纏不休,實在讓她反感。
“沒完,簫簫,我說過我要彌補你,你不接受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咱倆誰也別干涉誰。”霍錦笙的脾氣本來也不是很好,這段時候在她面前卑微到塵埃裡,她不接受他的卑微,他只好換一種方式,只要是對她好,哪怕因此讓她更討厭自己也沒關係。
樑簫從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那些話都白說了。
她下意識的就握緊了口袋,怕他搶。
霍錦笙眸光看了一眼她謹慎的手,沒過去搶,轉身走到門口,從兜裡拿鑰匙出來開門。
樑簫瞬間石化。
調查她不夠,連鑰匙也配了,剛纔還裝模作樣的找她拿鑰匙,他怎麼這麼無恥?
霍錦笙進屋,屋內的沙發和傢俱都用保護膜套上了,看來待會她要打掃衛生。
霍錦笙不動聲色的走到裡面的臥室,單手拖着她的小身子,一隻手把蓋在牀上的保護膜掀開。
拖着悄悄的臀和腦袋,輕輕的把悄悄放好。
悄悄扭動了一下,換了一個舒服的睡姿,繼續睡。
“霍錦笙,你給我出……”
樑簫衝到門口,氣呼呼的想把她趕走。
霍錦笙突然把食指放在脣邊,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要不是看在悄悄的份上,樑簫恨不得把他轟出去。
霍錦笙這招管用,怕打擾悄悄睡覺,樑簫忍着情緒站在門口,她看到霍錦笙彎着腰,輕輕的拍打着悄悄的手臂,哄着她睡,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慈父一樣有愛。
樑簫覺得他一定是瘋了纔會突然對悄悄這麼好。
悄悄睡得很舒服,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嘴裡突然發出一個聲音。
樑簫站在門口,都能聽清楚她嘴裡發出的聲音是——
爸爸。
樑簫全身一麻。
眼睛不可控的落在霍錦笙身上,他依舊耐心的哄着她,並沒有因爲這聲爸爸而產生異樣之色。
也是。
半年前那張假的親子鑑定,他早已認定悄悄不是他的女兒,那他爲什麼還對悄悄這麼好?
樑簫不想去猜,猜來猜去只會讓自己陷入過去的痛苦中,她好不容易纔走出來,再也不會自找苦吃。
耳邊突然傳來刺耳的聲音,樑簫回神,看向房間,霍錦笙已經不在房裡,她趕緊往客廳一看,霍錦笙居然拿着拖把在拖地。
樑簫目瞪口呆。
沙發上的塑料膜已經被他掀起來,摺疊好放在茶几上,地上起了一地灰塵,他彎着腰,動作不太熟練,拖把也沒擰乾,弄得客廳一地水。
本來待會打掃衛生就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他居然還幫倒忙,樑簫實在受不了他在眼前晃來晃去,站在他身後冷聲說道:“霍錦笙,你能不能不給我添亂,你給我製造的麻煩還不夠多嗎?請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家!”
她伸手指着門口的位置。
霍錦笙回頭,表請有些委屈,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請求原諒。“對不起,我第一次拖地,不太會,不過我可以學。”
樑簫不耐煩的說:“霍錦笙,你耳朵聾了嗎?我叫你走你聽不清楚?”
霍錦笙聽得懂,但他現在還不想走,房間這麼久沒住人,她一個人又要忙很久,他不想讓她這麼辛苦,婉轉的說:“你一個人這麼辛苦,我只是想給你幫忙。”
“不用你虛情假意,沒有你我可以過得很好。”
“是嗎?那悄悄呢?”霍錦笙的語氣突然變得堅硬,走過來,低眸凝視着她。
樑簫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提悄悄做什麼?
霍錦笙想到剛纔悄悄做夢喊爸爸就心疼,非常認真的試圖打開她的心,悄悄就是那把打開她心門的鑰匙。“你離開方梓雋一走了之,悄悄卻失去了爸爸,悄悄已經五歲了,難道你想讓她以後的人生都沒有爸爸參與?”
樑簫的肩膀輕輕顫抖,心臟針扎一樣的疼。
讓悄悄沒有爸爸的是他,她已經給了他機會認悄悄,是他不信,他憑什麼站在這裡大言不慚的教訓她,並且,還和半年前一樣堅定不移的誤會她和梓雋有染?
樑簫倔強的擡起眼眸,對上他複雜的眼神,表情也冷了幾分,“霍錦笙你有什麼資格對悄悄地事情評頭論足?悄悄有沒有爸爸用不着你操心。你給我走,現在馬上走。”
“我不會走,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輕易離開你們母女。”他認真的看着她,眼底隱忍着她看不懂的情緒,耳朵突然傳來他堅定不移的聲音,“因爲,我要做悄悄的爸爸。”
樑簫瞳孔一縮,震驚的看着他。
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
她發現她越來越不懂他了,不認悄悄的是他,現在又要認,他當是過家家,心情好了就來認親,不好就甩手拋棄她們母女?
她不會再傻傻的期待他的改變。
表情一冷,聲音也變得涼薄無情,“霍錦笙,你知道悄悄現在爲什麼討厭你嗎?曾經,她喊你爸爸的時候,是你嚇唬她讓她不要叫你爸爸,你忘了嗎?你當時的表情,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殘忍,你親手扼殺了她的希望,現在就算你想當她爸爸,她也不會喊你一聲。”
她彷彿用盡了全力,一口氣把心裡的痛苦和委屈吼出來。
身子,彷彿置身在寒風中一樣冷得直髮抖。
看着她倔強又顫抖的身子,霍錦笙說不出的後悔。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些零散的片段。
……
“爸爸,媽媽,不要吵架,好不好?”
……
“別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
他當時在氣頭上,如果不是那張親子鑑定,他不知道有多歡喜擁有悄悄這個女兒,後來他想明白了,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他不一定要在乎那張紙。
霍錦笙頓了頓,沉穩的說:“我會努力,試着當一個好爸爸。”
所以他在她身上碰壁,就想從悄悄身上下手?
做夢。
悄悄是她的,她不會讓任何人搶走。
她已經不需要他了,悄悄也不需要。
她們母女倆在漢城過得很好,日子雖然清苦,她卻過得很開心,她再也不想和東城的一切有任何瓜葛。
他的糾纏只會讓她反感。
“不用了,悄悄就算需要爸爸,那個人也不會是你。”她冷淡的語氣沒有一絲溫度,涼薄得就像一塊冰。
那塊冰在他心裡碎成一片一片,用力的紮在他心臟的位置,疼得不見血。
霍錦笙突然想到陸遠。
來漢城的時候他就調查了陸遠的底細,他很後悔自己這麼晚纔來漢城,又很慶幸自己沒有來晚一步,要不然,她現在肯定和陸遠遠走高飛。
那天陸遠打那個電話過來,幸好是他接的,那個男人比他想象的用情至深,所以他纔會知難而退。
他現在很擔心,短短半年時光,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改變,她完全可以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裡,那天陸遠走後,她那麼難過,即使他千方百計的拆散她和方梓雋,他也從未見過她那麼難過的表情,他不確定,她是否對陸遠心動。
他不敢問,怕聽到殘忍的答案。
但他不得不問,“你是不是想讓陸遠當悄悄的爸爸?”
陸遠這兩個字輕而易舉的勾起了她塵封的美好回憶。
只可惜,從霍錦笙嘴裡念出來,她聽着特別刺耳,真沒想到他不僅調查她,還查陸遠,他的手段實在卑鄙,她恨不得遠離他十萬八千里。
樑簫很累,糾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她順口說道:“實話告訴你,這半年,我認識了一個男人,他救了悄悄,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一輩子都會感激的人,我很幸運遇到他,悄悄喜歡阿遠,我也,喜歡他。”
霍錦笙分明看到她冰冷的脣瓣慢慢彎起。
她,喜歡他。
霍錦笙不清楚她的喜歡到了什麼地步,但這個男人能讓她心動,已經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他後悔得想殺了自己。
樑簫收起脣角的一抹笑意,面對他的時候依舊冰冷絕情,“所以,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霍錦笙站着沒動,不知是難過還是故意不走,心情複雜得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沉默過後,他終於讓自己從悲傷中緩過來,受傷的凝視着她,悲涼的說:“簫簫,你是故意這麼說想讓我放棄對不對?沒關係,陸遠已經走了,我沒必要在乎一個走了的人,以後,我不會強求你,你也別拒絕我,咱們順其自然的相處,其他的交給老天爺,好不好?”
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低到塵埃裡,悲傷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