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在病房把霍錦笙趕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來打擾悄悄,只不過,每天到了九點,都有一束鮮花如期送進來。
樑簫心裡清楚,這些花肯定是霍錦笙安排花店送過來的,對於他送的東西,樑簫根本不屑於收。
“你們不要再送了,送來我也不會簽收。”樑簫第N次拒絕。
送花的人每次被拒籤之後也沒有強行要求她收下,抱着花回去後,到了第二天,又抱着一束新鮮的花送過來。
樑簫本想和往常一樣拒絕,今日突然大方的將花簽收了。
“謝謝。”樑簫回以禮貌的微笑。
送花的人如釋重負,他在花店工作這麼久,頭一次遇到送花人堅持不懈的送,收花人堅持不懈的拒籤,他本以爲今日又會被拒籤,沒想到這束花終於送出去了。
“不客氣的哈,您能收下這束花,我感謝您纔是。”送花人特別感激樑簫,今天回去終於不會被老闆訓了。
將鮮花送給樑簫之後,那人便走了。
樑簫低眉看着那束包裝精美的勿忘我,每一朵花都嬌豔欲滴,花香清冽,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如今不乏有很多奸商爲了賺錢以次充好,這束花的每一朵花都像精挑細選出來一樣完美得叫人賞心悅目,可見霍錦笙在買花的時候應該是親自把關,將最美的花送到她面前。
樑簫看着這束花微微失神,雖然他沒出現,卻每天堅持送花過來,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臨走時他說的話。
“我會用自己的行動向你證明,我想彌補你,想對你好,哪怕你不接受,我也會盡全力去做。”
他說到做到,哪怕她不理不睬,他仍然堅持,以至於這幾天她偶爾會聽到一些流言傳來,連李奶奶和王姐都看出端倪。
在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他的好,她已經不需要了。
樑簫抱着那束鮮花,並沒有回房,而是徑直沿着走廊走去。
暗中,霍錦笙看到她終於簽收了他送的花,心生安慰,只要她接受他的好意,便是一個好的開始,以後他再循環漸進,一定會讓她重新接受自己。
只是,她並沒有抱着花回病房,而是出去,霍錦笙奇怪,腳步已經跟上去了。
然後,他看到樑簫走到安全通道,心裡突然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念頭一起,眼睜睜的看着樑簫將那束他精挑細選的鮮花丟進了垃圾桶。
咚的一聲,他的心也好像被她丟在了垃圾桶一樣痛不欲生。
做完這個舉動,樑簫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身後,卻站着一個人。
霍錦笙站在通道門口,由於樓梯裡面有點黑,外面的走廊光亮如新,他就站在黑與白的交界處,讓他的身體一半陰影一半黑暗,憂傷的表情在黑暗中顯得更加落寞。
對於他的出現,樑簫並不意外,不然她也不會故意把花丟了。
她就是要讓他看看,讓他死了這條心。
看到他難過的表情,她心裡感到很解氣,冷笑一聲,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霍錦笙伸手,將她攔住。
“讓開。”樑簫目視前方,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即使霍錦笙有心準備,面對她的冷淡還是無所適從,心裡難受的問她,“爲什麼,這麼做。”
她不喜歡可以拒籤,就像之前每次拒籤一樣,爲什麼要簽收,給了他希望又狠狠甩他一巴掌,那種感覺,比從天堂墜入地獄還要殘忍。
她從來都是善良的。
她卻變得這麼殘忍。
樑簫沒有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猜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爲什麼?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
霍錦笙脊背發涼。
他自欺欺人的苦笑,“你不喜歡這束花,沒關係,下次我會注意,我記得你以前喜歡……”
“夠了!不用下一次,明天我不想再看到有人送花過來。”樑簫冷聲打斷他,今日丟花是她的一個警告,就看他識不識趣。
她的冷漠再次讓他望而卻步。
他輕輕的自我安慰:“我說過,我想對你好,想彌補你……”
“呵……”樑簫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世紀大笑話,“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麼?”
“簫簫,我是認真的。”怕他不信,他的表情非常虔誠。
樑簫不屑的說:“霍錦笙,在我眼裡,你的真心一文不值,我不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什麼時候無聊了拿我出來消遣,這種被人玩弄的滋味,早在半年前我就受夠了。”
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在樑簫腦海裡一閃而過,讓她的態度更加冷漠,“上次我已經把話說的夠清楚,只要是關於你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需要,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和我無關,我也不想知道。”
“還有,我們之間,早在五年前就斷了,現在的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連陌生人也算不上,如果你再送花過來,我一樣會這麼做。”
霍錦笙嘴角抽搐,俊臉上爬滿了憂傷。
這次來漢城,他本以爲憑着自己一番誠意,她至少會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努力的把自己的姿態放低,她一次次的冷漠,讓他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連悄悄也那麼怕他,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出現在她們面前。
所以他每天都送花過來,只是想通過這個方式讓她看到他的誠意,她卻把她的誠意丟進了垃圾桶。
他從來沒有對一件事情這麼束手無策。
究竟要怎麼做,他才能打開她的心?
樑簫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了一眼。
“請你以後不要糾纏,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感動,如果你真想對我好,那就拿出你的誠意來證明給我看。”
霍錦笙希冀的看着她。
“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樑簫一字一句的說。
霍錦笙的心臟,突然想被人丟進絞肉機裡一樣絞痛。
趁他失神,樑簫伸手推開他的手臂,霍錦笙失魂落魄的差點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樑簫不爲所動,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回到病房,悄悄坐在牀上等她。
見她回來,悄悄喊了一聲,“媽媽。”
“悄悄,怎麼起來了?”
樑簫收起剛纔的不愉快,若無其事的走過去。
“悄悄,是不是壞人又送花過來了?”
這幾天因爲送花的事,隔壁的幾間病房也有人在議論,悄悄心思細膩,什麼都看在眼裡。
“以後不會再送了,你放心吧。”樑簫說,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希望霍錦笙有自知之明,最好是離開漢城,永不相見。
悄悄的表情有些難過,“媽媽,我想陸叔叔,如果陸叔叔在,壞人就不敢過來了,陸叔叔一定會保護好媽媽和悄悄。”
想到和陸遠在一起的美好回憶,樑簫的嘴裡浮現出一絲笑容。
“悄悄,媽媽也一樣可以保護你。”樑簫抱着她說。
“可是,悄悄怕媽媽受欺負。”悄悄擔憂的說,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媽媽被壞人欺負的樣子,所以當霍錦笙出現後,她很害怕,怕媽媽又被欺負。
樑簫欣慰的撫摸着她的頭髮,她不會再被欺負了,過去那個軟弱的樑簫已經死了,現在的她有了堅硬的鎧甲,她不會再爲了霍錦笙受傷,愛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她不會再爲他而痛了。
王姐突然走過來苦口婆心的說:“小樑,這幾天那個送花的人是你前夫吧,我看他每天這麼堅持,我都忍不住想爲他說幾句好話,小樑啊,你一個女人帶着孩子確實挺辛苦的,不管你和你前夫之間發生了什麼,爲了孩子,忍一忍就過去了。”
爲了孩子。
當初,她也是抱着這個念頭,試着和他好好相處。
可惜,他根本就不信悄悄是他的女兒。
外人不知情況,樑簫也懶得解釋。
“小樑,這段時間看你一個人照顧悄悄挺辛苦的,既然你前夫誠心誠意的想和你複合,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畢竟曾經是夫妻,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一個女人,總不能總是一個人這麼過一生。”李奶奶也勸她。
樑簫頭疼,自己真是低估了霍錦笙送花的目的,短短几天,連身邊的人都爲他求情。
王姐又說:“小樑,你這麼堅持,不會是在等陸醫生吧,雖然我挺支持你和陸醫生的,可惜他已經走了,要不然你和陸醫生……”
樑簫趕緊打斷她的話,“王姐,你不要再說了,我和陸醫生只是朋友,就算陸醫生沒走,我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溫靜的話言猶在耳,樑簫銘記於心。
她不能再害任何人,就讓陸遠的離開成爲一個美麗的夢,她不能總是活在夢裡。
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至於我的前夫,謝謝你們爲我操心,沒有他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樑簫堅強的說。
現在,她對霍錦笙沒有感情可言,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且,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太深了,三兩句話說不清,外人只看到表象,無非是因爲孩子。
這麼多年獨自帶着悄悄都熬過來了,以後她也一樣可以。
李奶奶和王姐也是關心她,見她決心已定,便沒有再說。
自從丟花之後,霍錦笙沒再叫人送花過來。
他也像消失了一樣沒再出現。
樑簫並不在乎,專心照顧悄悄。
悄悄的身體,也在一天天的調養和護理中慢慢恢復。
日子總算安寧了。
樑簫緊張的坐在辦公室對面的椅子上,靜心等待結果。
“悄悄的心臟搏動有力,各項生命指標符合出院標準,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胡主任看着檢查結果欣慰的說。
樑簫心裡的石頭一落,激動的站起來,對他感激涕零,“謝謝胡主任!”
“不用謝我,悄悄的手術能成功,最大的功臣是阿遠,只可惜阿遠沒有機會看到悄悄出院。”
樑簫低頭看着地板,轉眼間,阿遠已經走了半個月了,她刻意不去想關於他的一切,不經意被胡主任提起來,臉上掠過一絲落寞之色。
“陸醫生在國外還好嗎?”樑簫忍不住問道。
胡主任說:“他已經安頓下來,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當中,阿遠這孩子一向很努力,這次的機會難得,相信他不久後就會學成歸來。”
樑簫微微笑,聽到他一切安好,她就放心了。
“對了,胡主任,陸醫生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她期待的望着胡主任,還好胡主任沒有發現樑簫異樣的關心,“這個我也不清楚,少則一年,多則幾年,如果阿遠好好學習,或許很快就回來了。”
後面那句話明顯是安慰。
樑簫心裡清楚,陸遠短期內是不會回來了。
不知爲何,心情一下子變得很低沉。
站起來,“我明白了,謝謝你胡主任,我先回去了。”
“不客氣。”
出來辦公室,樑簫想到悄悄可以出院,至少還有一件事值得她開心,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悄悄。
“真的嗎?悄悄真的可以出院了嗎?”悄悄聽到自己要出院的消息特別開心。
“胡主任親口說的,你現在恢復的不錯,可以回家休養。”
“耶,太好了。”悄悄差點跳起來,不過礙於手術後的傷口還沒有恢復好,所以不敢大幅度運動。
“媽媽,悄悄什麼時候出院?”
“就這兩天,還有一些手續需要辦理。”
“那悄悄出院了是不是就可以去上學了?”悄悄可想念班裡的老師和同學了,她的手術成功後,她就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樣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和同學們一起玩遊戲,她再也不會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旁邊看大家玩了。
樑簫想了一下,悄悄手術雖然成功,後期還需要一段長時間的休養,如果現在去上學也不合適。
不過悄悄現在五歲了,馬上就要升小學,再耽誤下去對她的學業不利,等出院後,她再好好從長計議上學的事。
樑簫心裡感到無比輕鬆,生活,總算接入正軌了。
正想着,護士突然進來,“樑小姐,這是你的費用單。”
樑簫接過,看着上面一長串數字,臉上掠過一絲哀愁。
手術過後,不僅花完了二十萬的善款,連自己的六萬存款都所剩無幾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護士出去後,樑簫輕輕的將費用單收好,“悄悄,媽媽去去就來。”
“去吧,媽媽。”悄悄很高興,乖乖躺着和白雪公主玩。
出來後,樑簫直接去繳費,這是她最後一點積蓄了,等到悄悄出院,她就真的身無分文了。
不過沒關係,以後悄悄身體好了,每月就不用額外支出一筆高昂的醫藥費,她再努力工作賺錢,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給自己加油打氣後,樑簫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信心,沒走幾步,兜裡的手機便響了。
拿出來一看,電話是劉總打來的。
劉總是樑簫公司的老闆,爲了悄悄的手術,她請了長假,劉總突然打電話過來,肯定是爲了工作的事情。
樑簫接了電話,“劉總。”
電話那頭傳來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樑簫,你還要不要上班了,不想工作就趁早給我滾蛋,我好騰位置招新人。”
劉總脾氣本來就不好,樑簫隔着電話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小心翼翼的說:“那個,劉總,我不是請假一個月麼,您親自批准的。”
“我當然知道你請假一個月,你也不看看現在幾號了,再不來給我上班,上月工資就準備扣光吧。”
嘟嘟嘟……
劉總氣憤的把電話掛了。
莫名其妙的捱了一頓訓,心裡有點舒服,點開手機日曆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氣,原來她已經逾期三天沒去上班了。
心裡不由緊張,劉總最討厭別人遲到早退,更何況她這算曠工,若不是當初劉總看了她的設計圖紙很滿意,即使公司的設計師職位已經招滿了,他還是破格錄用了她,爲此樑簫一直很感激劉總的知遇之恩,這次發這麼大的脾氣,估計也是因爲她無緣無故曠工三天才這麼氣憤。
樑簫扶額,這幾天悄悄就可以出院了,她根本走不開,但是若是被炒魷魚,上月壓的工資也沒了。
現在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她自然是沒有底氣辭職,但是悄悄這邊又走不開,樑簫一時陷入了兩難之地。
樑簫給劉總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想和他商量着能不能緩幾天,劉總態度堅決,說什麼也不肯再給她請假。
並且,最多給她限期三天辦理出院手續的時間,要不然就炒魷魚。
樑簫氣餒的回到病房,悄悄看到媽媽不開心的樣子,關心的問:“媽媽,你怎麼不高興?”
“媽媽沒有不高興。”
悄悄沒有那麼好糊弄,“媽媽,你的表情都出賣你了。”
樑簫承認,自己確實不是一個善於掩飾自己情緒的人,事關母女倆以後的生活,樑簫只好把這件事告訴悄悄。
悄悄聽後,倒是沒有她這麼爲難,“媽媽,你不用擔心悄悄,你放心去上班吧,悄悄會照顧好自己的。”
以前悄悄上學還好,現在悄悄的身體還沒有恢復,術後恢復期暫時還不能去學校上學,沒有人照顧,把她一個人丟在家她也沒辦法安心工作。
這時,王姐給她出了一個主意,“小樑,要不你去家政中心看看,找一個好一點的保姆照顧悄悄,這樣你才能安心工作,這年頭找個好工作不容易,丟了可惜。”
這個主意不錯,樑簫豁然開朗。
她當即就去了家政中心。
穿着工作服的客服人員熱情的接待了她。
“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類型的家政服務?”
樑簫說:“我的女兒剛做完手術需要照顧。”
客服人員在電腦屏幕上輸入幾個關鍵詞,屏幕上立刻跳出來很多照片。
樑簫用餘光看了一眼,那些照片上的真人都是中年女人,看上去勤勞樸實,只是照片下面的薪資要求高得讓她難以接受。
算算自己的薪資待遇,除卻保姆的工資,連基本的生活保障都不夠。
“您好,有便宜一點的嗎?我的要求不高,只是幫忙照看一下我女兒,不用做其它家務活,而且只要兩三個月就夠了,或者安排一個短期兼職的也可以。”
客服人員說:“小姐,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我們公司的家政人員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這個價格不貴的……”
接着說了一大段避重就輕的話。
說了半天,工資基本沒談成,樑簫只好輾轉到其它家政公司。
問了幾家,都沒有人願意接她的活。
樑簫氣餒的站在馬路邊上,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保姆照顧悄悄,她只能放棄工作,可是沒有收入,以後的日子將會更難熬。
馬路對面,一輛車緩緩落下車窗。
霍錦笙的目光從樑簫的身上掠過,最後落在她身後的家政中心上。
和陳鍊交代幾句,陳鍊便下車了。
……
從家政中心回來之後,樑簫一直悶悶不樂的,臨到病房,才擠出一絲笑容,進去。
“媽媽,找到保姆阿姨了嗎?”悄悄問道。
樑簫坐在牀邊,這一路她想好了,如果找不到保姆,她是不可能放心去上班的,所以她選擇放棄工作,只要把悄悄照顧好了,日子拮据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悄悄,媽媽暫時不工作了。”
“那媽媽要辭職嗎?”
“恩。”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工作沒了可以再找,沒有任何事情比悄悄更重要。
樑簫站起來,準備給劉總打電話辭職,手機剛拿出來,就進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是家政中心打開的。
“您好。”
“是樑小姐嗎?是這樣的,我司根據您的要求,已經幫您找到一位合適的保姆,您需要的話,我把她的號碼發給你。”
“真的嗎?”樑簫有些激動,她開的待遇相比其他僱主來說並不高,沒想到有人願意接她的活。
“是真的,號碼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了,請注意查收。”
“好的,謝謝。”
掛了電話,樑簫喜笑顏開,撥了號碼過去,對方很好說話,所有的要求一拍即合。
病房門口,霍錦笙躲在門外,露出半張臉出來,看到樑簫臉上的笑容,脣角慢慢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