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看着車緩緩的駛進洋樓區,這邊的獨棟並不算大,只能算是小洋房,周齊來這裡,當真是屈了身份了,只聽周齊道“這邊是周館的地產,安保嚴密,你在這裡,要安全很多,叔叔退一步,只給你安排一個人,出門必須有他跟着,沒商量。”
這意思,是周齊突然心血來潮要和自己住在一起,還安排了新的住處。
抵擋不過,只能認同,是有些不爽,不過被人好吃好喝的待着,齊悅只能隨遇而安。
看了看四周環境,還算滿意的齊悅打開車門,回頭對周齊道“周叔,我不回國就不會有危險,回了國,我那周軒表哥若是知道到手的醫院就這麼飛到了我的口袋,還真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來”齊悅在隱隱的指責周齊把他弄回國,其實已經是在給他惹麻煩,就不要說那些爲他好的話。
齊悅想了許久,纔想明白,當初他偷聽到周老爺子對老管家王修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人都是有人格弱點的,周齊最大的弱點,就是有一種骨子裡的善。周齊的善在於他對人性始終飽含希望。這確實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但是在這黑白摻雜的大宅子裡並不適用。
當然,這並不妨礙周齊的果決,他只是自以爲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像前世,他恩威並施,以爲能拿到王智的心,最後還是背叛了他,就像現在,他以爲,從小給周軒灌輸周闊將來必定會執掌周館大全的思想,以爲許給周軒不少於周館的財富,他們家就不會覬覦周館,所以,這樣一個黑白兩道的家庭培養出的周齊,竟然看到馬路上被丟棄的自己而撿了回家,他曾經還厭惡周館的一切,誓與之決斷,卻會建立醫院來給周家積德。
可惜人性總是貪婪的,而且是自不量力的,得到了已經超出自己能力的,卻覺得是自己的能力一流,應該得到更多的,就算周軒的母親蹲了監獄,外公在家休養足不出戶,只要周軒覺得自己應該得到醫院,那麼,他齊悅就沒有安生的日子。
好在他現在也不是孤軍奮戰,他在國外培養自己的勢力,有備無患。
“你看,裡面都是按照你在瑞士的風格裝修的,怎麼樣?”周齊親自打開門,當沒聽齊悅挖苦的話語,帶着齊悅參觀這棟小洋樓。
齊悅回過神,看了看,點了點頭“還行……周叔,您叫我過來,不會只是讓我看看這房子這麼簡單吧?”齊悅明知故問道。
前世的周齊雖然錦衣玉食的撫養他長大,不過產業於他倒是吝嗇的很,周館的事情他不要妄想碰分毫,雖然當年的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即使鬧到那個地方,周齊都沒有讓步。
這一世,倒是可以理解幾分,畢竟,自己不是親生的。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周齊叫他回來,到底是爲了什麼,明明已經放棄了自己,沒有像上一世一般一直陪伴在自己,而只是給自己一棟房子一個阿姨就放任不管了,如今這又是作的什麼妖?他覺得好不容易琢磨透了周齊,這一世,倒是看不清楚了。
周齊道“確實不是這麼簡單,我準備和你一起住在這裡,你要想養那隻狗,也可以養,而且你要努力,將來還要接手整個仁安集團。”
不得不說,他永遠都猜不透周齊在想什麼,此刻,齊悅確實驚訝,他道“爲什麼讓我接手?”前世自己碰不得,現在卻要送給自己?前世好歹自己還叫了他十幾年的爸爸,這一世也就叫個叔叔,就這麼大方了?
周齊看着齊悅明顯懷疑的眼神,道“家產分三份,這是你應得的。”
上輩子,齊悅爲了這些東西,終究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價,這些東西在齊悅看來簡直就是燙手山芋,他忙擺手道“不,不,我根本就不是周家的人,我不應該得到這一份。”
周齊心裡一痛,道“你是!你怎麼不是!”
齊悅搖着頭,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那個爭來爭去,在兩個兄弟面前趾高氣昂像一隻公雞的自己,說自己多麼得寵,卻在那一夜,看到周軒周闊嘲笑的眼神,他們說他不是周齊親生的,只是他撿來的,他努力了那麼久,他爭鬥了那麼久,他爲了那個目標付出了那麼多,卻在那一夜被告知,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嘲笑自己明明就不是周家的人,本來就沒有這個資格,卻還要妄想奪得一份。
大家都是那樣的眼神,嘲諷帶着些悲憫的看着他一個得寵的小少爺變成了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種,所有人都在說他忘恩負義,他的命都是周齊給的,能活到現在就應該感恩戴德,卻還真的想要鯉魚躍龍門。
那種彷彿被浸在冷水中,每一個毛孔都叫囂着冰冷刺骨,他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都討厭他,他只想要躲起來的感覺,讓他永生難忘,齊悅拼命搖着頭,抱着手臂,他有些冷,只是說着“我不是……我不是周家人!”對,對,他不是周家的人,齊悅猛然擡眸看向周齊,眼中閃爍着精芒,他道“我不姓周,對,我叫齊悅,我叫齊悅,我不是你們家的人,我不是。”
看見他的樣子,周齊心中大慟,心下一緊,他握住齊悅的手臂,道“你怎麼不是?我的名,冠你的姓,怎麼不是。”
齊悅終於崩潰,他掙扎着,道“我做錯了事情,命賠給你好不好,命給你好不好。”
就像是在那寒風烈烈的碼頭上,周悅不可置信的看着一直寵他都捨不得他受一點傷害的父親親手給了他一槍,所有的人,所有人都要置他於死地。
不知道哪裡放起了煙花,那樣炫目,照亮了周悅蒼白的臉。
他擡頭看向天空,彷彿又看到了那隻他握着緊緊的風箏飛走了,他哭着追着,周齊抱住了他,說再給他買一個一樣的,可是不管用,他只想要那一隻,他看向周齊,道“爸爸,風箏飛走了,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小悅做錯了事情,命賠給你好不好,命給你好不好,你原諒小悅好不好?”
周齊在那一瞬間,心臟就像是被人揪緊了一樣,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寵大的孩子絕望的自殺,最後身體落在海里找都找不到,若不是屬下硬是把他撈上來,他恐怕只想隨着這個孩子去了,他什麼都不想顧及什麼都不重要,他只要他的這個孩子還好好活着。
這之後,他昏迷了幾天,還想要去碼頭,卻發現,只要自己靠近碼頭就像是犯了心臟病一般,連碼頭都不能靠近,一覺醒來,恍如隔世,他又回到了那個冬天。
這個日子他一直記着,是撿到周悅的日子,也是往後周悅的生日。
這個冬天格外的冷,連幾十年都不見一場雪的上清市也足足下了三天的雪,銀裝素裹,街面上卻是熱鬧極了,有的小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雪,他們興奮着,在馬路上玩鬧着,在公園奔跑着。
大雪給了交通局措手不及,全面封路,市郊鴻山公園便冷清幾分,周齊開車路過那裡,也不知怎麼,停下了車,想要在公園裡一個人走走,他一直覺得這就是他和周齊的緣分,天註定要讓他們成爲親人。
他聽到了孩子微弱的哭聲,便在林子深處看到了這個快要被埋在雪裡的孩子,嘴脣都已經凍得青紫,哭聲呼吸聲都很微弱,他把他抱了回去,親手把他養大。
周齊看着牆上的表,他又回到了這一天,他剛剛起牀,他的秘書已經開車來接他去上清市。
彷彿是命運再給他一個抉擇。
一向果決的他卻猶豫不決。
他隨便一個理由就可以推遲這次的行程,他看着落地窗外的雪,那個孩子的哭聲又一次竄進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