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飛行員招募要持續將近半個月,時間一天天的流逝,陳興旺夫婦連帶着宋澄,這段時間陪着陳泰文可謂是一步不離,上課的時候宋澄陪着,下課的時候宋澄和陳泰文會直接回安舍。
陳泰文的表現也很安分,在將近一個多星期裡,再也沒有提過要去當飛行員的事,只是宋澄卻明白,隨着飛行員報名時間的推進,陳泰文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轟!轟隆隆!”
過完元宵後,日本人的空襲再度來臨,陳泰文一家和宋澄坐在房間中,感受着外面的地動山搖,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陳興旺雙手杵着柺棍,雙目微微閉着,一臉嚴肅,哪怕是震動帶來的灰塵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穩坐如泰山,陳泰文的母親顯得有些不安和害怕,見慣了空襲的宋澄則是緊緊地抓着陳母的雙手,輕聲安撫着陳母,陳泰文雙拳緊握,雙目通紅,日本人的新一輪轟炸,意味着昆明將再次從人間墮落到地獄。
時間大約過了個把小時,外面**的轟鳴才漸漸平息,轟炸一過,陳泰文和宋澄便立馬站了起來,一個奔向了房間的門角,一個奔向了牀邊的牆壁。
“你們去哪?”看到陳泰文、宋澄二人異樣的表現,陳母很是擔憂的問道。
陳泰文一把扛起一把鋤頭和宋澄並肩站在一起,聽到母親問話後,剛要出門的陳泰文和宋澄一轉頭,對陳母說道:“我去救人,澄澄去充當臨時護工。”
僅僅一句話後,陳泰文和宋澄便急匆匆地出了門,看着二人出門,陳母也徹底坐不住了,但是服從慣了的陳母沒有得到陳興旺的允許,只能在房間裡記得團團轉。
看着仍舊在閉幕養神的陳興旺,陳母跑到陳興旺跟前,焦急地喊道:“老頭子!你快想想辦法啊!”
廣東梅縣,一個很幸運的地方,在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後,那裡似乎有上天的保佑,一直沒有受到日本鬼子的騷擾,對於外面的動亂,他們也多是從廣播報紙得到的消息。
大轟炸,這是陳興旺夫婦第一次感受到,陳母的再三懇求下,陳興旺一臉鐵青地緊了緊手中的柺棍,站起身默默地朝着門外走去。
經歷的新年的人們似乎暫時忘卻了空襲的煩惱,來到昆明一個多星期的陳興旺夫婦也見識了昆明的繁華,只是這種繁華卻彷彿虛妄,在一場空襲過後,一切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陳母扶着陳興旺的胳膊,二人站立在一片房屋的廢墟前,房裡的木製傢俱已經被炮火點燃,紅彤彤的火焰騰空而且,陳興旺就這麼站着,他是上了年紀的人,經過還有皇帝的年代,也經歷過軍閥混戰。
眼前火焰騰飛,頃刻間,一棟房屋便化成了灰燼,殘垣斷壁下,一股股鮮紅的血液流出,突然間,從火場裡奔出來一個人形,這人形渾身衣物都被點燃,在地上翻滾幾周好不容易滅火之後,這人已經渾身黑成了焦炭。
“孽障,孽障啊!”看着眼前彷彿修羅的景象,陳興旺老眼通紅,迫於自己年邁,陳興旺只能站在一邊不斷咒罵着。
這一次經歷,無疑讓陳興旺和陳母重新認識了戰爭,他們來昆明,也知道戰爭的殘酷,所以他們不願意讓陳泰文去當飛行員,爲了留下自己的兒子,他們甚至放下了老家的生意,在昆明開始陪讀。
一場空襲過後,當陳泰文和宋澄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安舍後,陳興旺和陳母早已經坐在了飯桌前,這一天,陳興旺在看到自己兒子後臉上終於帶上了笑意,二老甚至站了起來接過了陳泰文手中鋤頭和宋澄肩上的醫療箱。
“累了吧,趕緊洗洗吃飯。”看着已經變成泥人的陳泰文和宋澄,陳興旺將鋤頭放下後對他們二人說道。
陳泰文和宋澄對視了一眼,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宋澄也差不多明白了陳興旺的脾氣,這老頭是個嚴肅的人,對家裡的要求很嚴格,但又極度關心兒女,雖然有時候他自己不說,但是卻會指使着自己的老婆子給陳泰文和自己偷偷加餐。
這種關愛陳泰文習以爲常,但是讓宋澄卻十分感受,因此對二老也尊敬的很,現在看到陳興旺竟然自己站了起來笑眯眯地跟他們噓寒問暖,宋澄和陳泰文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什麼情況?”走出房門後,宋澄有些疑惑地問陳泰文道。
陳泰文倒了一盆熱水端到宋澄跟前,給宋澄擰了一條毛巾後說道:“你看着吧,我們家老頭子這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切,哪有你這樣說老人的。”宋澄白了陳泰文一眼,接過毛巾擦了一把臉後,直接走進了房間,而陳泰文則是笑着搖搖頭,按照他的猜測,自己家這位家長怕是又得鬧出什麼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吃飯的時候,陳興旺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陳泰文和宋澄二人,桌上菜碗中爲數不多的幾塊肉也都夾到了二人的碗中。
“我說老爹,你有啥事就說吧,從小到大都這樣,您累不累啊。”終於,陳泰文講碗中的一塊肉夾給了陳興旺,對陳興旺說道。
“嗯。”陳興旺點點頭,然後認真地對陳泰文說道:“泰文啊,你年紀不小了,宋澄這娃也很好,依我看啊,要不你們找個時間把事情辦了吧,你也別擔心日後生活艱難,咱們家還有幾條船,你接過來繼續做也好,變賣了做別的生意也好,反正能支撐你們的生活。”
陳興旺說的聲音很慢,但異常認真,陳泰文知道,每當這個時候,陳興旺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聽到陳興旺鄭重地提起此事,宋澄的臉皮徹底紅潤了,一個女孩子家家,這也算是見過陳泰文父母,通過了他父母審覈了?
“噗!”
聽了陳興旺的話後,陳泰文口中的飯噴了出來,剛要開口,卻又將口中的話嚥了回去,弱弱的問道:“老爹,你是魔怔了吧?澄澄算是見過你們二老了,可我還沒見過她父母呢,再說了,她父母也不在昆明啊!”
陳泰文沒有想到,自己的老爹會在飯桌上說這事,更讓他無奈的是,自己老爹在打這個主意前,根本就沒跟自己和宋澄通過氣,看自己母親那驚訝的樣子,陳泰文甚至懷疑自己老爹是不是也沒將這個打算告訴自己老媽。
看到陳泰文慌張的樣子,宋澄也緊張地點點頭,他喜歡陳泰文,但是卻還沒想過結婚的事,一直到現在,陳泰文都沒接受過自己,兩人也沒確立過正經的男女朋友關係,這算什麼?陳泰文父母做主了麼?
“戰爭年代一切從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澄是個好姑娘,你們感情也好,我看啊,就這麼辦吧,你也是得抽個時間去見見宋澄父母。”說完之後,陳興旺端起桌上的飯菜吃了起來,這個決定,彷彿就是陳興旺通知自己和宋澄一樣,完全沒有徵求兩人的意見。
飯後,陳泰文和宋澄出門,再次逛到了小河邊,陳泰文和宋澄二人都久久沒有說話。
一陣寒風吹過,宋澄緊了緊衣服,陳泰文見後,將自己的外套脫下,裹在了宋澄身上。
“泰文,我們倆是不該好好談談了,我覺得,我們必須進行一場袒露心扉的對話,否則,這樣太不公平了,既然不接受我,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我。”宋澄站住腳,擡頭看向了陳泰文,宋澄的眼圈已經通紅,眼淚在眼眶內泫然欲滴。
不由得宋澄不委屈,一直以來,她都能感受到陳泰文是喜歡自己的,而自己也不可救藥的愛上了陳泰文,不過,這麼久的相處,陳泰文就是不肯接受自己,他不明白爲什麼。
她陪着陳泰文演出,向陳泰文表白,邀請陳泰文到自己家過年,甚至也願意陪着陳泰文的父母一起監視着陳泰文,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自己在主動着,自己一個女生說出來都這麼不要臉面了,她不懂,陳泰文爲什麼對自己還是這樣。
想到這裡,宋澄越發感受到委屈,抱着自己的雙肩,不斷聳動着,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流。
“對不起宋澄,我是愛你的,相信我,這世界沒有誰比我更愛你。”看到宋澄如此傷心,陳泰文感覺自己的心也碎了,一把摟過宋澄後,陳泰文在宋澄耳邊輕聲說道:“宋澄,對不起,不是我我能接受你的愛意,如果是在去年剛開學的時候,我願意放棄一切來追求你,可是現在,我有我的苦衷。”
聽到陳泰文說道“苦衷”二字,宋澄的身體一陣僵硬,輕輕將陳泰文推開之後,宋澄伸出雙手抱着陳泰文的臉頰,盯着陳泰文的眼睛說道:“泰文,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你能把你所謂的苦衷告訴我嗎?亦或者讓我死心離去,亦或者讓我理解支持。”
宋澄知道,陳泰文的父親已經開始逼婚了,而陳泰文這段時間明顯心神不寧,她也大概知道,陳泰文是想要去當飛行員,所以選擇將自己的放棄,如果是這樣,陳泰文大可以說出來,難道自己還比不上一個飛行員的身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