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睜開眼睛, 打了個哈欠,詫異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裡;再看看自己的手,依舊是小小的樣子。
一個金髮少年走進來, 見她醒了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Come si chiama?】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最後安靜地吐出兩個詞。
【J’ai faim.】
她只是在考試途中睡着了, 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荒無人煙的叢林裡, 而且直接縮水到目測三歲以前的大小——當然, 等後來她有幸照了一回鏡子才知道自己連發色瞳色膚色都變了。
在叢林裡由於體力不支昏睡過去再次醒來就已經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大宅,等不久以後她學會意大利語才知道就是面前這個第一個跟他講話的少年救了她。
少年自稱叫Dino Cavallone。
由於初次對話她脫口而出的J’ai faim,大家一致認爲她是法國人, 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流落到了意大利。
不過她表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來歷。
“或許我可以叫你Soledad?我在一本法國作家的書裡看到過這個名字。”
她點了點頭。
不過她心裡想的是【少年你一定不知道這個名字來源於西班牙文】。
(二)
Cavallone是個奇怪的公司。
小鎮臨海,公司的本部建立在一個可以俯瞰街道的小高丘上, 大宅的建築風格很傳統, 老闆和高層還有大部分員工都住在公司裡。
似乎沒有什麼明確的上下班時間分割, 幾乎人人醒着的時候都穿着西裝打着領帶。
當然例外就是她和收養她的少年迪諾。
“親愛的迪諾,你真應該高興你是意大利人。”
餐桌上她嚴肅的說。
“爲什麼?”
“東方人的餐具叫做筷子, 按照你用刀叉的本事如果去了東方你一輩子也學不來筷子怎麼用。順便說一下,你的衣服似乎穿反了,線頭都露在外面——不過好像嬰兒的衣服都是這樣的。當然,這樣很可愛,真的。”
目測迪諾是個富二代, Cavallone的BOSS是他的爸爸。
但是說真的像迪諾那樣成天笑呵呵沒個正經的樣子走三步就會摔一跤到哪哪就混亂的少爺居然沒有被任何員工嫌棄這實在是個奇蹟。
在她又一個早上被人摔下樓梯的動靜驚醒, 她終於感受到了某種微妙的違和感了。
好像《家庭教師》裡的澤田綱吉也很喜歡摔樓梯啊。
而且, 澤田綱吉的師兄……是叫迪諾·加百羅涅吧?
“不過迪諾你在社會上裡真的沒有被其他人排擠嗎?”
“喂, 不要太小看我好不好啊!哇啊啊啊——”
“……長這麼大還一天到晚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人沒有資格說這個話。”
(三)
“Soledad, 我們今天出去玩吧。”
她眼睛一亮:“好啊,我到現在還沒有走出過這片山坡呢。叔叔允許了嗎?”
“當然了。”
“那會又有一大羣人跟着嗎?”
“這個……”
“呃, 算了,還是讓他們跟着吧,至少羅馬里歐跟得緊點,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了你的各種狀況。”
“……你還真是不留給我情面啊。”
結果剛出城堡沒幾步,他就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少爺……”一干下屬倒吸一口涼氣。
她嘆了口氣:“這叫我怎麼給你留情面啊?話說虧得這片山坡草皮很柔軟,要是沙礫滿地就得去掉半條命了,那Cavallone的少爺也就沒有任何機會出門了吧……”
“其實小姐……”羅馬里歐擦了擦汗,“這片草皮是BOSS特地爲了少爺重新修整過的。”
“……叔叔真有遠見。”
在有驚無險的開端之後,三個人加上一幫子遠遠跟着的下屬踏上了這附近的街道。
“哎,這不是迪諾嗎?”飯館門口,一箇中年婦女正在擦玻璃,看到他們一行人,熱切地伸出手打招呼,“這就是你撿回來的那個妹妹?”
“大嬸,好久不見了,她叫Soledad,而且不要強調是‘撿回來的’啊,搞得我好像人販子一樣。”迪諾笑着迴應,轉過頭對Soledad解釋道,“這裡的披薩很有風味呢,這世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家店能做出這麼好吃的了。”
她探出腦袋使勁嗅了嗅,略帶鹹味潮溼的海風送來一股黃油的香濃氣息,混雜着些許並不十分惹人嫌惡的魚腥味。
“我餓了,迪諾。”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迪諾失笑。
“真是的,聞到這裡的香味我也好饞。大嬸,可以來一份那個抹了很多黃油的……”
“和以前一樣,是吧?”婦女回過頭朝着廚房那邊高聲喊,“老公,迪諾少爺來了,快給他做他最愛吃的那個。”
她隨即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迪諾少爺,你們先進去坐,我去拿點點心來。”
迪諾在小鎮上非常受歡迎,在飯館剛坐下來不久就有好幾個少年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和他聊天,後來更多的住民也都聚到這家小飯館,還給他帶來了自家的各種特產。
雖說黑手黨一般都給人以敬而遠之的印象,但因爲從第一代首領起加百羅涅家族便一直在維護着這個平和而美麗的小鎮的秩序,從來沒有犯下過什麼惡行,居民們對他們相當信任。而下一代首領的候補者迪諾,也是從小被居民們當成自家孩子對待的。
和大家約定了一定不久後會再來鎮上玩,費了好一番功夫迪諾才從熱情的居民的包圍中脫身出來。
“呼……真是好險,差點就離不開了。”
“不過迪諾應該很享受這種溫暖吧?”她偏着腦袋問。
“是呢,我的幸福都來源於此,黑手黨什麼的纔不會去做呢。”迪諾向空中揮了揮拳頭,像是宣示着自己的決心,“那麼你有什麼想買的嗎?”
“迪諾你看這邊擺着的都是金懷錶銀懷錶你指望我一個小女生用這些?”
“呵呵……不要這麼咄咄逼人嘛。”
她吐了吐舌頭:“開玩笑的啦。你不弄一個玩玩嗎?”
“啊哈,我哪裡用得上啊。”
迪諾一路上指着各色商店給她介紹。
“這是方圓五公里最大的花店了,像我們如果用到鮮花的話也都是從這邊進的。那邊鐵工藝品店的店主是十幾年前我爸爸救下來的,他的手藝很好,附近的人都去找他製作招牌。然後還有這家……”
商店街、小吃街、文化街,一圈逛下來羅馬里歐手裡拎着大包小包。
“我說Soledad,你不……”
“迪諾,下次出來我要去看遺蹟。”
“不,我不是說這個,你難得出來一次結果只買了各種麪包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這個啊……”她想了想,“無所謂吧,正好可以下次再出來。”
迪諾扶額。
“漂亮的小姑娘,要買一串乾花手鍊嗎?”
“呃?”她轉過頭去,見一個面目慈祥的婦女挎着一個竹籃笑着看他們,“這是什麼乾花啊?”
“這是梔子花,還有茉莉花的,手鍊、吊墜都有,小姑娘喜歡什麼?”
她翻了翻籃子,迪諾鼓勵她:“喜歡的話挑個十來串也沒關係,我都買給你。”
“還是就梔子花的手鍊吧。”她隨即白了他一眼,“十來串,你開玩笑啊,我一共就兩隻手,你當我是櫥窗裡展示的模特嗎?”
“兩位是兄妹吧?感情真好呢。”
“嗯,”她撓了撓頭,囁嚅道,“其實也不是啦……”
婦女溫和地補充道:“要好好珍惜呀,梔子花象徵着一生的守護呢。”
回到家後她終於明白爲什麼能這麼開心地出去玩一天了。
會客廳裡,一個黑西裝的小嬰兒端着咖啡杯滿眼無辜地打招呼:“Ciao.”
她下意識地轉身就逃開了。
——迪諾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你一個人留在深淵裡的,真的!
話說原來這個白天就是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嗎?
(四)
自從Reborn來到Cavallone城堡以來,可憐的女孩每天早上就再也不用擔心會被某人摔下樓梯的聲音吵醒了;相對的,她會在更早的時候被各種慘叫打斷夢境。
她花大部分時間窩在自己房間裡看書,不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和Reborn擦肩而過時她總覺得被看得涼颼颼的。
而在幾個月後這糟糕的日常終於按下了暫停鍵。
——迪諾被送去了黑手黨學校,住在宿舍裡,一個月回來一次。
只不過某次被折騰得右腳骨裂左腳扭傷兩根肋骨斷裂的迪諾不得不在家休養相當長一段時間,而她去房間裡探望時Reborn叫住了她。
“聽說你把迪諾的教科書都看過了?”
“嗯。”
“迪諾每次回來作業不少都是你做的?”
“……是的。”
“這段時間迪諾不能去學校,你代他去,回來教他。”
“哎?我嗎?”
“等他好了你去陪讀。”
“真的嗎?!Reborn先生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雖然學校的體術課你可以先不上,但是基本的常識和身體素質不能太丟臉,這是你這一個月的訓練計劃。”
“沒問題!話說,Reborn先生你怎麼會想到……呃,站着睡着了嗎?”
事實上,每天被養在家裡無所事事的她實在是日子過得很苦悶,書房裡的書早在幾年前就看完了,她只好坑迪諾的教科書來看。
第一次發現的時候迪諾非常生氣,他無法容忍這種自己非常痛恨的東西再來荼毒他撿回來的可愛的妹妹。
“爲什麼要看這種沒用的東西呢?你根本就用不上吧?”
“可是我想離迪諾近一點。”
“不這麼做也沒有關係的。”迪諾蹲下來,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髮,“Soledad,該是你的總會是你的,不會逃掉的啊。”
“真的嗎?那迪諾你……一定不會拋下我嗎?”
“嗯,一定不會。”
所以第二天再看到她捧着I Beati Paoli繼續看得津津有味時迪諾有種無語問蒼天的無力感。
“Soledad……”
“可是迪諾,你不是有作業不會做嗎?”她指了指攤在書桌上的試卷。
迪諾一把抓起卷子,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清秀的自己一瞬間啞然了。
“……這是你寫的嗎?”手指指着她哆嗦了半天,迪諾艱澀地問。
“嗯,所以不要攔我了,雖然只是小事我也想幫蒂諾啊。”
“其實Soledad,你真的沒有必要那麼拼命的,我們Cavallone雖然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輝煌,不過養你一個吃乾飯的還是養得起的。”
“我知道,迪諾,”她打斷他不知道多少次的老生常談,“我知道我幫不了什麼忙,我就是閒得坐不住罷了。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把你吃窮的!”
“好吧,不過你可別把自己累着了,你還小呢,不要老氣橫秋的。”
“我哪裡老氣橫秋了!”
“我來看看有沒有白頭髮哦……”
“去死吧迪諾!”
“好啦好啦,”他拍拍她肩膀,溫柔笑道,“不要有負擔,我會努力守護你的。”
她看着他,一本正經道:“迪諾……其實真的,廢柴樣子更加適合你,我沒騙你。”
“你們兩個不要給我在學習時間聊閒話!”一個巨大的錘子砸下來。
“Reborn……你真的不能把列恩給我嗎?”迪諾奄奄一息道。
“哼,你差得遠了呢。”
(五)
“啊,迪諾你要幹嗎?”
“今天是平安夜啊。”
“就因爲是平安夜你幹嘛還要進廚房啊?”
“我想做點吃的給大家嘛,平時爸爸啊、羅馬里歐他們都很辛苦了。”
“對,所以你更不能進去,不然大家要更辛苦了,平安夜也不平安了!”
她深刻地記得兩年前迪諾踏進廚房的半分鐘後就傳出了各種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以及陶瓷、玻璃的碎裂聲,等到一羣人迅速趕到的時候已經演變成爆炸了。
她相當懷疑Cavallone的財政危機很大程度上就是迪諾這尊人型移動破壞神造成的。
“可是……”迪諾委屈地看她。
“沒有可是!”
上次心軟她讓他篩麪粉,結果大家一起提早一個月過了漂亮的“白色”情人節。
上上次心軟她讓他打雞蛋,結果一籮筐雞蛋全部碎在廚房地板上他腳一滑把櫥門踢壞了。
上上上次心軟她讓他把烤盤放進烤箱結果連鎖炸翻了旁邊的冰箱。
迪諾繼續委屈地看着她。
“算了,你乖乖地呆在外面,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讓你分蛋糕,怎麼樣?”
切蛋糕的刀是塑料的他應該還不至於切傷自己,要是就這樣子蛋糕都會有毒的話那麼他也可以練成千紫毒萬紅了。
當然,後來只是大家一起歡樂地玩了一會兒奶油大戰罷了。
“明年平安夜我們再一起扔蛋糕吧。”迪諾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