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侯爺過來了?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徐勳呆了,劉瑾傻了。好一會兒,劉瑾使勁搖了搖腦袋,脫口而出道:“不可能,今兒個太……他在家裡讀書呢,哪會到這裡來”
就連回過神的徐勳也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看錯了?”
見阿寶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又用手指了指外頭,徐勳略一思忖,就做了個手勢讓劉瑾稍安勿躁,自己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輕輕把隔扇‘門’拉開了一條縫,又把眼睛湊了上去。然而,纔看了第一眼,他就已經確認無誤,那個一身青衣小帽在店堂裡東張西望的小傢伙,不是當今太子朱厚照還有誰?而且,和往日出行總是前呼後擁的情景相比,眼下朱厚照竟單身一人
“姐,店裡沒什麼人,你進來吧”
聽到這話,徐勳正目瞪口呆之際,就只見後頭又進來了一個人。儘管這不是他見過的張永谷大用等宮中太監,但人卻是他不但見過而且也最熟悉的——因爲那竟然是沈悅小丫頭少有的沒穿和平日隨他出來時的男裝打扮,三丫髻,墨綠‘色’的比甲下頭是石青‘色’的衣裙。如果說朱厚照此時打扮的像個小廝,那麼沈悅就是活脫脫一個小丫鬟
這時候,劉瑾也已經聽到了朱厚照如假包換的聲音,立時坐不住了,一下子衝到徐勳身後扒着他的肩膀瞧看,當發現朱厚照殷勤地給沈悅移開一張凳子請人坐下,自己則是在對面坐了,他那心情已經決計不能用驚駭‘欲’絕四個字來形容了。須知這宮中是有一位公主,可那也是太子的妹妹,至於外頭藩王確實有不少和太子平輩又年長的郡主,可這些人太子一個都沒瞧見過,眼下從哪裡冒出了一個姐姐來?
外頭的沈悅卻根本不知道一旁的包間裡竟然有三個先到的人在那兒偷窺。面對這個死皮賴臉非得叫自個姐姐的人,她只覺得說不出的頭疼。此時此刻,她隨口對笑臉上前的夥計報了幾個菜名,繼而就沒好氣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事情還要從半個時辰之前說起。
儘管已經盤下羊‘肉’衚衕裡頭那家成衣鋪快兩個月了,但畢竟不是熟悉的生意,一時半會沈悅也做不出太大的起‘色’來。因怕身份泄‘露’,原本的裁縫都被辭了,李慶孃親自在前頭張羅,晚間就和如意兩個做些裁剪針線,她原本也想要幫忙,卻被兩個人死活勸住,只得悶在家裡。
這一日李慶娘正好是出去有事,便讓如意暫時看一看店,結果,沈悅靈機一動,就找來了這一身要扮成大戶人家的丫鬟,打算和如意演一出雙簧來試試兜攬生意。誰知道在店‘門’外頭一爭吵,她正好就看到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一頭頂翻一個漢子,又衝這邊跑了過來。
作爲前資深翻牆逃家人士,沈悅一眼就看出少年打扮得雖寒酸,但束髮的那顆珠子卻是名貴得很。因而,見那漢子猶自不死心地追了過來,她假作仍然和如意在那侃着價錢,一隻腳卻不動聲‘色’地伸了出去。果然,急於捕獲獵物的那漢子一個不留神就被絆了個狗啃泥,一下子給摔懵了。好容易他用手撐着地爬起身,正要破口大罵的時候,卻不防剛剛那跑了的少年竟是躲到了這成衣店前侃價的兩個少‘女’身後。
“姐,這‘混’蛋打我”
儘管沈悅仗義出“腳”替人解圍,可是這一聲姐着實讓她幾乎呆若木‘雞’。眼看那漢子一骨碌爬起身惡狠狠地衝着自己撲了過來,她也顧不得後頭這少年是怎麼回事,二話不說一腳踢起了旁邊一把晾着的拖把,手上一抄就劈頭蓋臉地就衝着那漢子打了過去。
那漢子雖是街頭‘混’跡的老油子了,可不料想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竟然會搖身一變成爲兇悍母老虎,猝不及防就重重着了兩下,等回過神來時,迎面又是重重一拳,竟是一下子往後一倒摔了個四仰八叉。這還不算,打出了興頭的小丫頭上前提着拖把又是好幾下,最後使勁又踹了幾腳,眼見得人爬不起來了,她這纔出了一口氣似的轉了回來,卻發現剛剛那少年居然還躲在如意後頭沒走。
“這傢伙已經被我打趴下了,你怎麼還不走?”
“這位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少年這才從如意身後閃了出來,卻是眼睛亮閃閃的,突然像模像樣拱手一揖,可憐巴巴地說道,“你能不能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身有要務,正要去一個地方,可連這麼一個‘混’蛋我都應付不了,要是再有人心懷叵測,沒有姐姐這樣的好人仗義出手,那我就遭殃了”
沈悅‘性’子暴,但心卻最軟,聽少年這般一哀求,她頓時頭痛了起來。可再一看那少年異常白皙的臉‘色’,還有束髮的明珠頭帶,腰間的‘玉’墜兒,還有那內裡的絲絹衣裳,她便沉下臉來突然給了少年一個慄棗,沒好氣地叉腰訓斥了起來。
“什麼身負要務?以爲你穿了這麼身衣裳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看就知道你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連這南海大明珠都居然敢戴在頭上,連這羊脂‘玉’墜兒都敢垂在腰裡,你這不是哭着喊着告訴別個來偷我來搶我?看你這年紀,家裡肯定是父母祖父母兄姐都有吧,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偷偷跑出來,你家裡爹孃會擔心成什麼樣?你知不知道這年紀大的人是急不得的,要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後悔都來不及?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跑,你家裡下人都得跟着倒黴?”
沈悅曾經遠遠在應天府衙旁觀過那次南京城上下流傳不止的審案,於是這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竟是帶上了幾許徐勳質問人時那種連珠炮一問高過一問的口‘吻’神情。見那少年起初臉漲紅了,彷彿頗爲惱怒,但漸漸就耷拉下了腦袋,似乎已經知道錯了,從沒有弟弟妹妹的她不免又心軟了,竟是伸出手去輕輕地彈了一下小傢伙的腦‘門’。
“所以,趕緊回去吧,否則你家爹孃長輩都該着急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情去辦”
此時此刻,身處小店之中,沈悅看着面前這少年,不禁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簡直不知道自己在這小子的死纏爛打下,一時心軟答應下來是不是昏頭了。要知道,看這小傢伙不諳世事的模樣,顯見絕對是貴胄子弟,這可和自個當年逃家截然不同。於是,她躊躇了老半天,最後輕咳了一聲道:“我就不明白,你爲什麼要相信一封來歷不明的信?而且,你就沒有其他信得過的親友?”
“因爲這事對我很重要”朱厚照突然使勁捏緊了小拳頭,一字一句地說,“至於信得過的人,當然是有的。可我好容易才甩開了那些跟着我的隨從,他們肯定會找到他那兒去,我不能冒這個險”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放軟了語氣,討好似的說,“姐姐,你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幫我這個忙吧,趕明兒我一定好好謝你”
包間裡頭,徐勳和劉瑾面面相覷。見劉瑾呆成什麼似的,徐勳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才用蚊子似的聲音低聲問道:“老劉,這些話太子殿下是從哪兒學來的?”
“俺怎麼知道……”
劉瑾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心裡卻知道,自己和張永谷大用馬永成等人常常悄悄帶太子出宮,這戲園子沒少去,朱厚照鐵定是戲文說書聽多了。可這樣的話,他就算正在和徐勳拉‘交’情,又怎麼能說出來給人送把柄?當然,今天這事要是一個不好,那以後他也不怕什麼把柄了,弘治皇帝一怒之下,一頓板子就能直接把他打死
羊‘肉’衚衕外不遠的西四牌樓,眼看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踉踉蹌蹌逃也似地從裡頭出來,一輛停着的馬車裡突然傳來了起行的吩咐聲。很快,剛剛還彷彿睡着了似的車伕立時一甩馬鞭,馬車便順着南北向的新開道大街徐徐南行。
車廂裡,一個戴着鐵面具的男子抱手而坐,臉上唯一‘露’在外頭的眼睛微微眯着,彷彿在思量什麼。良久,他的眼睛才漸漸恢復了原狀,旋即就突然笑了起來。
本只想給那小丫頭一個機會,誰知道竟然偏生這麼巧,人都到齊了,看來真是天助他也這事情一鬧開,以當今那位的‘性’子,必然不是能忍住氣的,此事的收官想來也會轟轟烈烈
接下來的這一程路上,他便始終是閉目養神不吭一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間終於傳來了車伕的輕喚:“大掌櫃,仁和長公主府後‘門’已經到了。”
“嗯,知道了。”鐵面人打起窗簾一角往內一看,就只見後‘門’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個站在那裡的婆子甚至還在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快點,別耽擱了時間,這鄭皇親可說不準在咱們府裡逗留多長時間,酒菜等等儘管挑好的上”
這時候,一個正抱着一筐菜的僕‘婦’路過那婆子身側,卻是停了一停,嘴裡就問道:“王嫂子,我怎麼瞧着那老兒看上去村夫一個,他真是皇親?”
“如假包換,那可是乾清宮的公公親口說的你也不想想,咱家少爺可是堂堂公主之子,要不是真皇親,犯得着巴結他?真不知道這老天爺怎麼長的眼睛,這種好事居然落到他頭上,多少名‘門’千金求都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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